关山难越(189)

作者:月熊熊

张平良苦口婆心:“难道云将军的仇,就比沛南百姓的安危还重要?”

可眼下的云清澜却是半句都听不进去:“如今天下大局已定,清澜自问不负苍生,但兄长惨死,家门蒙尘,清澜有负云家,有负兄长,所以兄长之仇,清澜非报不可。”

张平良仍不死心:“可云小姐,就当真想看着生灵涂炭?”

寂静回廊上张平良还欲再劝,可云清澜却已不再理会他,只面色冷然地自其身侧大步而过。

不远处竟又横挡着一人。

“云小姐。”

这次是霍丞川。

看见霍丞川,云清澜先是一愣,继而又极快地反应过来:如今达腊求和,边关既无战事,霍丞川自也就回到了殷都。

“霍将军也是来劝清澜的吗?”云清澜冷声道。

霍丞川手持双刀,横身挡在云清澜面前,闻言就颇觉好笑地嗤了一声:“张将军饱读诗书,就连他都说服不了云小姐,在下没有张将军的口才,自也不会做那无用功。”

霍丞川将双刀交叠在身前:“在下不过是来陪云小姐过两招。”

云清澜见状,就也不再跟霍丞川废话,当即欺身而上。

霍丞川身法不俗,在军中时常也能与云青风打个不相上下,如今由他来截留云清澜,按理说战个平手绰绰有余,可此刻的云清澜打起来却是当真不要命。

她剑意凛然,出手时更全然不做防守,顾念着云清澜身上还带着伤,霍丞川出刀就更不敢太过猛烈,几十个回合下来就被云清澜那以伤换命的打法逼退到了一旁。

“达腊王不能死。”

霍丞川靠在一侧的回廊上:“云小姐何必一定要去捅那层窗户纸?”

霍丞川话中有话,云清澜听得明白,却依旧向着赤金察的住处大步而去。

“他非死不可。”

黑暗中云清澜冷声道。

推门而入,赤金察就正坐在屋中的一把长椅上。

见云清澜出现在门前,赤金察就当即起身笑道:“原来是云姑娘。”

如今既知晓了云清澜与秦朝楚的关系,那再见云清澜时赤金察就已然换了副嘴脸:“云姑娘深夜来访,想来是为先前云将军在沛南枉死的事,这些时日本王在部中多方盘查,当初误杀云将军实为误会,前几日本王已将那几个擒捉云将军的叛逆千刀万剐,以祭云将军在天之灵。”

赤金察看着云清澜,模样看起来是十二分的诚意:“还请云姑娘息怒。”

可寂寂中云清澜却一言未应。

倏尔,无涯剑绽出寒光,其剑锋前指,就缓缓对准了赤金察。

见状,赤金察眼中的笑意就也跟着收敛几分:“云姑娘,本王是诚心向姑娘赔罪,如今两国和谈,难道云姑娘还真觉得能杀了本王?”

赤金察言语中现出有恃无恐的嚣张,可云清澜却充耳未闻,其站在原地略微蓄力,继而就持剑向着赤金察爆冲而去。

档——

电光火石间一粒碎石忽然凌空而入,无涯剑被应声打偏,紧接着一道素白人影就倏尔闪入,拦挡在云清澜身前。

“云小姐。”秦朝楚仍旧是那副眸盈月光的温柔模样,他横挡在云清澜面前,看着云清澜那满含愤怒的双眸温声道:“赤金察不能杀。”

秦朝楚眉目温和,其嗓音淡雅低沉,叫人听来就像极了情人间的缠绵柔情的哄慰。

“让开!”

可素来隐忍沉默的女子却陡然爆出一声厉喝,随声而动的,是其手中无涯剑被再度抬起,那冰冷剑尖抵上秦朝楚咽喉,云清澜就紧接着冷声道:“秦朝楚,你让开。”

这是她第三次用剑指向他。

“让开容易。”秦朝楚口中这么说着,可身子却不退反进,尖剑划破他的脖颈,就倏尔在那无涯剑锋上留下一道殷红血迹。

“可云小姐,当真想清楚了?”

看着眼前满脸决绝的云清澜,秦朝楚就一字一顿地开口问她:

“云小姐,何以持枪?”

作者有话说:

第140章 方越关山

云小姐, 何以持枪?

这句简短的问询,曾数次在云清澜迷茫时指引方向,可到了今日, 这句话竟却变成了一盆兜头而下的冷水,叫云清澜遍体生寒。

无涯剑横亘在二人中间, 咫尺之遥, 却又如千山万险。

崇山峻岭再度拔地而起, 可这一次, 却只有云清澜一人被阻隔在了关山之外。

云清澜紧抿着唇不说话,秦朝楚就又温着嗓音继续开口道:“云小姐知道,杀了达腊王,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两国和平不再, 天下纷争又起。

世间诸事,和则生, 争则死。

如今新朝不稳,饥民遍地, 大胤交融两国臣民,本就处在多事之秋,若此时再逢外乱,内忧外患下必将是生灵涂炭。

“清澜非是大胤人, 今日斩杀赤金察更只为私仇,事成之后, 五皇子亦可举天下之力追杀清澜, 替其血恨。”

云清澜抬眼看向秦朝楚,她可以不入新朝, 可以永为罪人, 也可以作别旧爱, 与秦朝楚死生为敌。

她甘愿永堕无间,此生无情无爱,毙于寒夜,只要让她,杀了赤金察,为兄长雪仇。

云清澜攥紧手中的无涯剑,因为——

“两千五百八十八刀。”

“凌/辱折磨,啖肉饮血。”

“为使肉之鲜,片而不死。”

云清澜眼前浮出墓碑上交错的刻字,脑中就紧跟着响起赤金察猖獗残忍的冷笑。

她的兄长,爱她护她,以一己之力为她抵御风雪,又陪她度过人生孤独寂寞的二十年,可如今却身首异处,死无完尸!

云清澜的身体微微颤抖,这锥心之痛无处可诉,那刻骨之仇又怎能不报!

“云小姐,您又何必如此执迷不悟!”

对峙间张平良和霍丞川从廊上走了进来,看着手持利剑与秦朝楚针锋相对的云清澜,张平良就紧接着发出一声痛心疾首的高喝:“达腊王的安危关乎着天下安宁,您只要放弃报仇,天下人都会记您的恩情,可您若执意如此,因一己之私祸乱天下,那属下就只能与您倒戈相向了!”

张平良一边说着,另一侧的霍丞川就跟着抬手,露出其上交叠着的双刀:“云小姐,如今天下大定,这里面也有您一份功劳,都到了这个份上,您又何必偏要与天下人为敌?”

云清澜抬起眼,秦霍张三人正以合围之势站在她对面,在他们的重重遮挡下,此刻的她竟是连赤金察的一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而随着双刀冷光乍现,房中气氛就又随之变得剑拔弩张起来,秦朝楚依旧被云清澜抵在剑下,可面上却是一派平静淡然。

或者说自始至终,他就一直都是这么一副温润表情,即便被云清澜用利剑所指,即便颈侧鲜血早已染红他的素色长衫,他也只依旧是温着嗓音开口,冲云清澜道:“云小姐,其实你知道的,赤金察不能杀。”

云清澜眸光动了动。

张平良廊上房中几番劝阻,霍丞川更是与其交战百回,在他们眼中,如今满含悲痛的云清澜已然被恨意冲昏了头脑,于是刀锋和质问就都一股脑地向着云清澜扑面而来。

因为显而易见的,只要赤金察一日还是达腊王,两国百姓间的和平就一日还要仰仗他,如今灾荒未去,乱斗刚平,此时杀了达腊王,两国之间纷争再起,那那些好不容易从苦难中脱出身来的人们,就又要陷入无尽的水深火热中。

事实上,就是云清澜带着他们和那些百姓从兵荒马乱的世道中走过来的,于是他们就更想不明白那个从来都是舍己为人的云小姐怎就突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他们同云清澜大谈这天下间的仁义道德,就更觉得云清澜是要为一己之私毁掉百姓来之不易的希望。

而在那些此起彼伏的教条似的空话道理中,只有秦朝楚仍旧用那双温润的眼眸看着云清澜的眼睛,沉和地冲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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