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寒门(55)
陈氏心潮紊乱,忽而听见苏荷愫娇声笑了起来,她的目光正紧紧落在支摘窗下的大路之上。
陈氏也朝那儿望去。
恰见一身墨色对襟长衫的沈清端坐于骏马之上,清润的面容上漾着几分和煦的笑意,街道两旁皆围着不少平民百姓。
因沈清端身段容貌俱佳,又是新科状元。是以不少大胆些的民女便朝着他扔去了贴身的手绢。
苏荷愫笑得愈发高兴,非但是半点没有生气,反而还与身侧的苏月雪说道:“长姐,你瞧清端是不是英俊极了?”
陈氏敛下眸子。
心里也是一片欢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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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入翰林
传胪后, 一甲三位进士皆需插花披红,尤其是骑在首位的沈清端,游街时头上还需簪着银质金花。
幸而沈清端容色过人, 气度更加不凡。便是配着那艳丽浓色的簪花, 反而将他衬得面若冠玉, 濯濯其华。
苏荷愫托着腮靠在那支摘窗上,目光随着沈清端渐行渐远的背影起伏飘落,颇为遗憾地说了一句:“若是能画下夫君这般意气风华的模样就好了。”
陈氏笑话她:“清端游街游得这样快, 便是再好的画师也画不下来。”
一行人说说笑笑了一阵,便一同回了沈府。
沈清端回府时正巧撞上了苏山与苏景言,后头还遥遥缀着个陆让, 随侍左右的小厮们捧着不少礼盒。
沈清端身上的红披未褪,冠上的簪花也未曾取下。苏山捋着自己发白的胡须, 望过去的目光里凝着内敛的喜色。
苏景言则情绪外露得多, 跨步上前攀住了沈清端的肩膀,笑道:“你可为我们苏家争了好大一口气,如今爹爹走在外头腰板可挺直了不少。”
沈清端淡淡笑道:“舅兄过奖了, 我能有今日, 全仰赖岳父岳母的提携照顾。”
苏景言挑了挑眉,才算是认可了沈清端这句“自谦”的话语。
他今日陪着苏山赶来沈府为沈清端贺喜, 还存了几分要试探沈清端这个人的意思。
他苏景言虽不爱读书, 可那些缠绵悱恻的话本子却看了不少,多少书生高中后却嫌弃起了糟糠之妻,负心薄幸的厉害。
愫儿如今还怀着身孕,且也是全心全意地孝顺婆母、侍奉夫君, 这沈清端可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还有愫儿, 若不是她为着你隔三差五去大国寺焚香祈福, 只怕你今朝可中不了。”苏景言如此说道。
他黑幽幽的眸子抓着沈清端不放,里头的殷切意味太过显眼,沈清端忍不住抿嘴一笑道:“是了,若不是愫儿,我只怕又要落第一回 。”
苏景言闻言则松开了箍住沈清端肩膀的手,只留给他个“算你识相”的眼神,立时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沈府。
苏山迟了一步才走上前来,笑着对沈清端说:“景言就是这个脾气,你别见怪。”
沈清端朝他行礼:“舅兄一片赤诚心意,清端自愧不如。”
苏山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道:“到底是要出仕的人了,如今与我说话也会打马虎眼了。”
沈清端但笑不语,与苏山一前一后走进了沈府。
曾氏今日怮哭了一场,回府时也吹了些冷风,如今有些头脑发热,府医替她诊了脉后,只说“无甚大事,好生睡一夜就好。”
饶是如此,苏荷愫依旧是挺着孕肚伺候曾氏喝了碗红糖姜汤,一小口一小口地灌下后,热意传遍全身,曾氏才觉得好受些,阖上眼沉沉睡去。
状元回府后还需祭祖、洒喜钱和跪候圣旨,曾氏身体抱恙,苏荷愫又身怀有孕。是以只得由陈氏来主持中馈。
苏山与苏景言也在旁相帮,这祭祖一事倒也弄得规矩齐整,后头的小佛堂里还偷偷摆上了云南王和云南王妃的灵位。
沈清端跪在蒲团上磕了许久的头,直至额头青灰之时才站直了身子。
夜幕来临的前夕,宫中的宣旨太监总算是赶到了沈府,沈清端与苏山为首跪在了圣旨之下,其余女眷则跪在后头一排。
那太监急着赶回宫里,念旨意时有意加快了语速,而非捏长了调子拖沓不已,是以苏荷愫不过跪了几息的功夫。
沈清端果真入了翰林院,授官庶吉士,走的乃是清流文官之路。
那太监走前还笑吟吟地与苏山和沈清端说笑了几句,话里话外总不忘带上几句东宫,望向沈清端的眸光里还多了几分深意。
苏山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待送走那太监后,便沉着脸一把扯住了沈清端,拉着他往书房里走去。
苏荷愫本在花厅里与陈氏小声说话,瞧见苏山气势汹汹地拉扯着沈清端的模样,当即便扬声问道:“爹爹,你们急着去做什么?”
苏山脚步一顿,回身硬是挤出了一抹笑意,道:“爹爹要与清端说一说为官之道。”
这却是苏荷愫不感兴趣的事,点了点头后又坐回了檀木凳里。
被苏荷愫打了岔后,苏山也不似方才那般恼怒,松开了攥着沈清端衣襟的手,与他一前一后地走向了书房。
一推开书房门,苏山便劈头盖脸地问道:“你投靠了东宫?你明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去岁西北荒灾,户部拨了多少银两赈灾,却被他眛下了大半,死了多少贫苦百姓?”
苏山说这话时激动万分,脸色胀红得好似下一秒便要背过气去,倒让沈清端担心不已。
他回道:“陛下本就要让这一批进士为东宫所用,我不投靠也得投靠。既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也只能借着东宫这把青云梯扶摇直上。”
沈清端回话时面色平静,漆色的黑眸里漾着些泠泠如月的温润之色,恰如扑面而来的春雨浇灭了苏山心里汹涌的怒意。
他颇有窘迫地避开了沈清端的视线。
忽而意识到他似是反应太大了些。
只是他也是从卑贱、不值一提的百姓爬到了今日承恩公的位置,如今在朝堂上汲汲营营也不全是为了权势与富贵。
盖因他心中还存着几分为国为民的热忱。
如今京城虽一片安康,可除了京城以外的地方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民不聊生,多少黑暗阴私都无声无息地消散在京城之外。
永远也递不到明侦帝跟前。
明侦帝尚且还算勤政爱民,可太子却荒.淫.无.度,只顾着自己贪图享乐,哪里会将百姓的命放在心上?
从前他与沈清端是利益交织,如今却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他只盼着眼前的这个人能为如今乌烟瘴气的朝政添上几分正气。
百姓的日子才会好过些。
苏山的纠结神色尽皆写在脸上,沈清端一时也沉默不语,见他泛白的眉宇间沟壑深深,才说道:“岳丈大人该明白,我入仕也不单单是为了洗净云南王府的冤屈。”
天底下哪个男儿不怀着匡扶天下,立身为民的心志?
*
送走陈氏、苏山等人后,苏荷愫便与沈清端相携着逛了宅子里的内花园。
花园西侧摆着好些奇峻的假山从,另一侧则是水波清明的莲花池,一条弯折的鹅卵石小道横贯在上头。
朦胧的月光洒了下来,沈清端替苏荷愫披上墨狐皮的大氅,借着隐隐绰绰的迷蒙月色,一眨不眨地盯着苏荷愫瞧了许久。
丫鬟们提着几盏灯笼遥遥缀在后头。
苏荷愫本正聚精会神地赏莲花,那娇艳欲滴的睡莲映着清寂的夜色,比白日里摄人心魄的模样更添几分雅致。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此刻连见那翠油油的荷叶也甚为高兴,回身与沈清端说道:“夫君才学斐然,可否就这荷叶写首诗?”
沈清端哪里听得进去这等揶揄之语,惬意的晚风与夜色交.融在一块儿,漫天的妍丽景色,他却只能望见身侧的妻子。
苏荷愫这才注意到他含着缱绻之意的眸子,顿时便羞红了双靥,眨了眨杏眸问:“我脸上有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