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寒门(54)
倒也算是门当户对。
陈氏不是个阴毒之人,与刘氏虽有龃龉,却不至于毁了人家的姻缘,是以只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喝茶。
徐氏则与刘氏相谈甚欢, 还约下了来一回去刑部尚书府上赏玩一日。
待刘氏心满意足地离去后, 徐氏才收起了笑意, 凑到陈氏身旁问道:“姐姐可是不喜欢秦夫人?”
陈氏抿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你那个儿子性子跳脱,与秦家小姐这性子倒也有几分契合。”
她如今说话做事愈发沉静自持,并不提刘氏的为人,半句话也套不出来。
徐氏也道:“是了,回去我与国公爷商量一番,总要将育哥儿的婚事早些定下来才是。”
宴至中途。
正在男宾处待人接客的苏景言得了信儿,起身走到沈清端旁耳语了片刻,两人便一齐走到了承恩公府的大门口。
略等了片刻,便见从西街外遥遥驶来一架香车宝辇,待走近了一瞧,便见上头的挂着公主府的旗帜。
苏景言立在石狮子旁,瞥了眼身侧清濯挺拔的妹夫,心里实在是疑惑不解。
贺家公子来承恩公府赴宴,为何点名要他陪同?莫非是清端中了会元,将来指不定有个青云前程,贺家公子便欲与他先行结交一番?
苏景言思绪凝滞时,却见贺成已捧着绣边金线的礼盒下了轿撵。
不过几息的功夫便已走到了他的身前。
贺成一身宝蓝色的鹤纹云锦长衫,东珠为冠,锦靴为底,远处拂来的微风恰巧吹起他衣衫的下摆,绣边金线摇曳生姿。
苏景言只在心底暗暗咋舌:怪道说这贺家富可敌国,这装束比被关在东宫禁足的太子还要张扬几分。
如今这贺成非但是名躁天下的诗书大家,更是娶了嫡公主的驸马爷,苏景言一时也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给沈清端递了个眼色后,便笑道:“见过贺公子。”
沈清端则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朝着贺成行了半礼道:“见过驸马爷。”
话音一出,非但是贺成嘴角盛放的笑意落了下来,苏景言也频频给沈清端使眼色。
满京城谁不知朱珠公主在大婚那一日抓破了贺成的右脸颊,闹得极为难堪。
沈清端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在贺成不过顿了一会儿,旋即又将手里的礼盒赠给了沈清端,嘴里还不忘笑道:“沈公子年纪轻轻便高中,将来只怕是前途无量,此份薄礼还往沈公子不要嫌弃。”
那礼盒做工轻巧,莲花木的盒子上雕着芍药花的纹案,一瞧便知里头装着的器具必然价值不菲。
沈清端却只是蹙着眉打量起了手里的礼盒,表情实在是称不上愉悦。
见他愕然不语,苏景言只得代他谢过了贺成的好意,又领着贺成往男宾们所在的席位走去。
沈清端缀在最后,趁着苏景言和贺成走远后,才避着人掀开了那礼盒。
——里头赫然摆着几册西域传来的春.宫.图,比上一回的避火图还要不堪入目几分。
沈清端无奈地将那礼盒交给了小五,随口吩咐道:“拿去烧了吧。”
说罢,也不等小五回话,便扬长而去。
*
谢宴那一日。
贺成的突然造访让满京城人的目光皆放在了沈清端之上。
谁不知金陵贺家是清流氏族最为推崇的世家,若是与贺家人相交甚好,在官场上自然也会如鱼得水。
——单论贺家的那些门生遍布朝野,便知贺家在读书人心中的威望。
是以即便是明侦帝有意想打压世家,却也不敢与贺家为敌,是以只得将自己膝下的嫡公主嫁给了贺成,以此来拉拢贺家。
而贺成突然登了承恩公府的大门,又与沈清端在席上一见如故,当即便在人前谈经论道,不仅相谈甚欢,最后竟以义兄义弟相称。
如此。
沈清端这号人物才算是真正在京城展露了头角。
太子被禁足了许久,只是临近殿试,明侦帝不得不把他放了出来,并耳提面命地吩咐道:“好生瞧瞧今科的这些寒门学子,选几个纳进你东宫麾下,省得来日朝中要职再被世家大族的人把控。”
明侦帝膝下虽有七个皇子,可上头两个不足月便夭折了,论长便是如今的太子,论嫡太子也养在孙皇后的膝下,继续大统再合适不过。
况且太子虽好色荒唐了几分,于朝政之事却也有几分精道之处。
他好生为太子筹谋一番,等将来继位时,兴许便不会被世家大族们如此擎肘着。
每每思及此。
明侦帝总会忆起自己的胞弟云南王爷,那是个再忠厚文雅不过的人,且还为自己立下了赫赫战功。
若他还在朝中,只怕如今的朝野还不会如此纲吉混乱,士族当道。
只是。
他若不死,云菀的眼里哪里会容得下自己?
他使了那样阴私的手段屠了云南王府满门,除了忌惮胞弟手里的兵权,更意图将贺云菀占为己有。
却没想到她会如此刚烈。
明侦帝疲累地闭上了眼,将眸中涌动的悔意掩住,挥退了跪在他下首的太子。
*
殿试那一日。
沈清端天还未亮时便乘马车去了宫门口,由太监们领着去了集英殿。
明侦帝坐在上首出题,太子则在一旁监考。
今朝殿试的题目为《治水策》,沈清端略一思索后便洋洋洒洒地写了两页大纸。
太子太傅坐在东边临窗的桌案上统阅了考生所有的文章,最后交由明侦帝过目。
殿试终了时已近黄昏,苏荷愫与曾氏一同候在了宫门口,因她有孕在身,便坐在马车里等着,只是心内焦急难安,便时不时地掀开车帘瞧上一瞧。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后,唱名的太监捧着金边圣旨走了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明侦十二年恩科殿试京城才子沈清端,高中榜首状元及第,特此诏示天下,举国同庆。钦此。”
后头的榜眼、探花苏荷愫都无暇细听,只让绿韵将她搀扶出去,便见曾氏已激动得泪流满面,苏荷愫才吩咐莲心递了厚厚一袋银钱给那宣旨的太监。
那太监掂了掂那沉甸甸的银钱袋子,这才笑眯眯地与苏荷愫说道:“沈夫人,过几日宣职的旨意便会下达您府上,咱们还有些事要忙,这便先走了。”
苏荷愫待那太监也各位客气,让绿韵送了他一程后才将曾氏搀扶上了马车。
状元要骑马过京城的正西两街,苏荷愫便让车夫驶去西街上,又吩咐个脚程快的婆子去承恩公府报信。
不过多时,苏荷愫便与曾氏登上了西街朱红阁的二楼,推开支摘窗往下一瞧,恰好能瞧见底下的街道。
陈氏领着苏月雪晚来一步,因于氏身怀有孕,如今正是孕吐严重的时候,陈氏便让她在家中好生休息。
苏荷愫先笑盈盈地与母亲和长姐见过礼,而后便催着白芷去西街的街口瞧瞧有无状元队列的踪影。
曾氏方才激动万分地落了泪,如今双眼红肿的厉害,是以便不好意思与陈氏闲聊,只低头闷闷地喝茶。
陈氏也不是个爱闲聊的性子,尤其是知晓曾氏乃是沈清端小时的奶娘,也是故去的云南王妃的心腹嬷嬷。
云南王妃在自刎前使了法子将曾氏送出了府,命她隐姓埋名,好生活下去。
曾氏本可高享身边无穷无尽的财富,可她却偏偏以那孱弱的身子入了局,伴着沈清端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非但是曾氏,连他们承恩公府的每个人都入了局。
如今沈清端先以与贺成称为义兄义弟的名头崭露头角,如今又成了新科状元。
此番入仕。
必然能一举入翰林,将来走的也是封阁拜相的路数。
陈氏心里固然高兴,可饶是以她一介女流的目光来看,这沈清端也不像只是要为了平反云南王府的冤屈一般。
他似乎还有些为国土为社稷立身为民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