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寒门(50)
陈氏一愣,旋即让婆子们去外头打听春闱是否放了榜。
才刚走出大国寺的门廊,便见承恩公府的马车行到了寺门前。
来报信的是苏山身边的梧桐,他本就生了一张嘹亮的嗓子,欣喜之下,便在寺门口大声嚷嚷道:“快去禀报太太和三姑奶奶,咱们姑爷中了。”
刘氏与秦媛也刚走出大国寺门,恰好觑见梧桐这幅喜形于色的样子,心里只嗤笑道:中就中了,算是那穷秀才运道不错,只怕名次低得很儿吧。
“姑爷中了?”那婆子也欢喜得不知所以,忙追问道:“第几名?”
梧桐愈发骄傲,嗓音比之方才也更嘹亮了几分:“姑爷中了会试头一名。”
第33章 添衣
那婆子欣喜得不知所以, 连声祷告了几句“魁星老爷保佑”后,便急急匆匆地跨步进了大国寺内院。
陈氏本正在吩咐红袖去前院与主持道别,忽而见那抱合树后冲出来了个婆子, 被唬了一跳后骂道:“做什么这么冒冒失失的?”
那婆子得了一句骂, 非但是半点也不惧怕, 还咧开嘴笑道:“太太,梧桐特特赶来了大国寺报信,说姑爷中了。”
话音甫落。
连雅间内坐着的苏荷愫也按捺不住性子, 由绿韵扶着走到了廊道上,追问那婆子道:“夫君中了?是何名次?”
苏月雪与于氏也俱在屏息等着那婆子的答话,面上虽不显, 方才刘氏的话却久久地萦绕在她们心间,催着她们生出了一个疑惑:沈清端先头落第了两回, 这一回究竟是否能中?
陈氏让那报信的婆子往她身前站了站, 连声催促道:“姑爷中了名次?”
主子们殷切的目光齐齐向她望来,那婆子便与荣有焉地笑道:“梧桐说是会试头一名,咱们姑爷中了会元呢。”
这话一出。
苏荷愫率先惊呼出声, 素白莹润的脸蛋上迸出些激越的喜色来, 若不是身怀有孕,只怕此刻早已攀着陈氏的臂膀蹦起了身子。
于氏则笑盈盈地说道:“好了, 咱们家总算出了个真真正正的读书人了。”
苏月雪也是真心实意地为幼妹感到高兴, 听得陈氏吩咐婆子们摆驾回府后,也凑趣道:“我瞧着给邻里街坊的喜钱红赏得加厚几分,好让大家都知晓此等喜事。”
陈氏一一应下,一行人喜气洋洋地回了承恩公府后, 方才下了马车, 便见苏山已立在红漆木大门旁翘首以待, 一瞧便知是已得了信儿。
苏荷愫本欲先回沈府,谁知宫里贵妃娘娘的赏赐却发了下来,除了丰厚的赏银外,便是些笔墨纸砚之类的好物。
苏山捻着自己发白的胡须,与苏荷愫说道:“这都是娘娘赏给清端的,让愫儿带回去吧。”
除了苏贵妃的赏赐,苏山与陈氏这对岳父岳母也另有厚赏,苏山将苏荷愫唤去了外书房,悄悄塞了一张房契在她手里,只道:“务必要让清端收下。”
苏荷愫一瞧那房契上写着的是与承恩公府临街的五进宅院,盛盈着喜意的杏眸霎时又氤氲起了些感动的泪雾。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爹爹和娘亲却依旧把她当成心肝肉一般疼爱。
苏山矍铄的眸子里凝着些疼爱之意。
他虽不似陈氏那般事无巨细地关切苏荷愫,可却将对三个儿女的疼爱放在了心底,如润物细无声般显露出来。
此情此景,苏荷愫再推辞倒显得生分拿乔,是以她便谢过了父亲,随后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回了沈府。
昨日京郊内外下起了倾盆大雨,大国寺那儿的雨势更汹涌几分,料想着妻子是与岳母一行人去的大国寺,沈清端这才放下了心。
饶是如此,他昨夜里一人“独守空闺”,也觉得十分难熬。
今日一早,小五便去了东街上等着礼部放榜,不过等了一刻钟,便听得那唱名的小卒扬声唱起了他家公子的名字。
此番春闱,他家公子中了会试头一名。
小五几乎是狂奔着回了沈府,路上不知跌了几次,不过拍拍膝盖便起了身,倒被门口挑担子的卒夫笑了一回。
“小五,跑这么快可是后头有狼在追你?”
小五才懒得搭理他,一回沈宅后,便气喘吁吁地冲到了曾氏的屋中,喜意洋洋地说道:“太太,公子中了,是会试头一名。”
曾氏本正在由百荷服侍着用早膳,听得此话后更是连饭也顾不上吃了,握着筷箸的手微微发颤,瘦弱不堪的身子仿佛弓成了一团。
白荷被唬了一跳,忙要去替她顺气。
小五也在小心翼翼地打量曾氏的神色,生怕他好心办坏事,惹得曾氏一时背过了气去。
好在曾氏吐出了心口那积压许久的郁气,与滚落而下的泪水一齐纾散了出来,口中叹道:“好!好!我总算是能对得住王爷和王妃了。”
小五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白荷也闭上了耳朵,当做没有听见曾氏口中骇人的话语,更无意窥探主家的隐秘之事。
小五立时又去书房里给沈清端报信,喜盈盈地将会试头一名的事说了后,却见他那位主子正一脸淡然地在桌案后提笔练字。
仿佛中了头一名的人不是他一般。
小五甚觉怪异,可念着这等喜事定要去街坊邻那儿散些喜钱,便也顾不上他家公子是否欢喜,拿起公子昨日里交给他的钱袋便走了出去。
直至跑出去甚远,捏着钱袋的手微微发了汗,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了,公子昨日就给了他钱袋,这是早料到他要去发喜钱?
*
沈清端提笔凝了许久的神,却迟迟下不了笔。
算着时辰苏荷愫也该回家了,只是他已推开了书房的支摘窗,竖起耳朵细细听了一阵,却没有任何车马的动静传来。
怎么还没回来?
春闱高中的喜悦已在迟迟见不到他的妻的失落里冲散了大半,如今心头反而还升起几分怅然之意。
沈清端垂首望向桌案上苍劲有力的“愫”字,却是再待不下去了,搁下狼毫后先去陪着曾氏说了会儿话,而后便预备着去一趟承恩公府。
才刚出院门,恰好迎头撞上苏荷愫的车马。
苏荷愫也归心似箭,迫不及待地撩开了车帘,朝着立在门外的沈清端笑道:“夫君,你可知晓你是会试头一名?爹爹和娘亲都高兴疯了,放了半日的鞭炮呢。”
沈清端方才还阴郁沉沉的眉宇霎时如初晴开霁般爽朗了起来,只见他走到马车旁,将苏荷愫小心地搀扶而下,才道:“昨日大国寺的雨下得这么大,你可有睡好?”
苏荷愫满心满眼皆记挂着沈清端高中一事,哪里还在乎昨夜的大雨,只吩咐绿韵她们将宫里贵妃赏下来的珍品送去了曾氏房里。
她还连声催促沈清端:“快去换身衣衫,如今你是会元了,再不能穿的这样朴素。”
沈清端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衫,便是前段时日苏荷愫在白芷的帮衬下亲手缝制的素色对襟长衫,他隔几日便要穿一回。
“我倒觉得很好。”沈清端笑道。
早先什么锦衣华服没上过身,那些繁琐之物哪里比得上苏荷愫亲手为他缝制的这点心意?
苏荷愫赶着他去换衣衫,又吩咐康嬷嬷将陈氏备好的喜蛋和喜糖分给街坊四邻,特特嘱咐道:“务必要说清楚夫君的名次。”
康嬷嬷笑着应了,点了几个干活爽利又爱说嘴的婆子,喜洋洋地出了院子。
侍奉着曾氏说了会儿话后,苏荷愫便赶回了上房,翻箱倒柜地要替沈清端寻出几条端正贵气的衣衫来,可平素沈清端只爱穿素色的长衫,再无其余花样。
“过几日爹爹要为你办个谢宴,几乎将京城所有相熟的人家都请了过来,这回我定要把你好生打扮一番,看以后还有谁敢瞧不起你。”苏荷愫气鼓鼓地说道。
沈清端却忍俊不禁地拦住了她的动作,见她双靥处嫣粉的吓人,且莹润的杏眸里似有些红肿的痕迹,便蹙眉问道:“哭过了?可是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