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寒门(51)
苏荷愫颇为羞赧地避开了他灼灼的视线,嗫喏着辩道:“不是,是因为爹爹给了我这个。”说着,便将放在袖中的房契递给了沈清端。
沈清端接过那房契,黑眸里掠过了好些情绪,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多谢泰山大人了。”
其实。
他并非是没有银子去盘下地段好些的宅院,母亲临死前将嫁妆里的银票全交给了奶娘,自己寻到奶娘时这些银票则分文未少。
因他实在用不到这些银票,便将大半都送给了苏山,如今却又被他以这样的方式还了回来。
苏荷愫见沈清端没有推拒的意思,一时也莞尔笑道:“这下能给母亲换个大些的宅院了,再多请几个懂些医理的嬷嬷照顾她,衣食住行要更加精心些。”
碧窕也在一旁凑趣道:“正是呢,奴婢们也不必四个人挤一个大通铺了。”
苏荷愫笑着数落她道:“知道你们受委屈了,多发六个月的赏银,可好?”
碧窕一把拉过白芷,两人一齐朝着苏荷愫下拜行礼道:“多谢夫人,多谢姑爷。”
赏好丫鬟,见沈清端仍是抱着自己不肯松手,苏荷愫便挠了他痒痒,待他红着脸退了半步后,才继续兴致勃勃地翻找起衣衫。
找了快半个时辰,仍是没有寻到合心意的衣衫,她当即便让绿韵带上厚厚一摞银票,往京城里的珍宝阁去添置些男子的衣衫和布料。
沈清端苦劝不了,只得秉着最后的一点“为夫之道”,将绿韵手里的银票换成了自己的银票。
珍宝阁宾客众多,苏荷愫素来财大气粗,递了一锭银子给那掌柜,只说:“将最好的衣衫都包了。”
那掌柜的瞥了一眼沈清端清濯过人的身姿,又掂了掂那沉甸甸的银锭,不拘什么奉承话都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先是夸沈清端乃是人中龙凤,清雅的风姿让人过目难忘,再是赞苏荷愫姣美韵致,又心善大方。
最后再叹了一句:“此乃神仙眷侣也。”
话音刚落,德阳县主便领着身侧的仆妇进了珍宝阁,恰好听得“神仙眷侣”之话,一时便笑道:“掌柜的正是好口才。”
作者有话说:
新年这两天要帮忙和走亲戚,还要照顾医院里的爷爷。
会更的少一点。
第34章 和亲
迎头撞上了德阳县主这等“不速之客”, 苏荷愫方才脸上盈着的欢喜笑意立时落了下来,瞥了一眼身侧的沈清端,见他神色平静, 方才觉得自己心间浮起的这股不快属实是多余了。
德阳县主今日穿了件梅红茜色的蜀绣镂金罗, 外头罩了一件石青色的麂皮绒大氅, 将她清瘦的身形包裹其中,显得格外娇小玲珑。
她杵在珍宝阁的门廊处,身后的仆妇们霸道地拦住了苏荷愫意欲离去的前路。
苏荷愫只得屈膝向她行礼道:“见过县主。”
有了她这一声, 沈清端也目不斜视地行了个礼,言辞间尽是生疏淡漠:“见过县主。”
德阳县主的目光只落在沈清端一人身上,将他自上至下打量了一通后, 眸光停在他与苏荷愫交握的手上。
她笑:“免礼吧。”
苏荷愫瞧着德阳县主清瘦了大半的身形,一时也忘了那日在暖阁里被她刁难的事宜, 心间只剩下了些怅然之意。
毕竟那事, 于她来说也是个无妄之灾。
所以在德阳县主提出想与沈清端说几句话后,苏荷愫只沉吟了一阵,而后则道:“好, 我去外头等你们。”
德阳县主感激地瞥了她一眼, 到底是自小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实是说不出致歉的话语来, 只得与身后的大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大嬷嬷立时便将掌柜的拉至一旁, 拿出几张银票放在他手上,并道:“今儿的帐县主请了。”
苏荷愫哪里是缺银子的人,也无意去接受德阳县主的好意,便道:“不必了, 我已付过了。”
说着, 便挺高了脊背欲领着绿韵等人走出珍宝阁, 才迈了一步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拉进怀中,隐含幽怨的话在耳边响起。
“夫人为何要出去?”
苏荷愫扬首一望,瞧见撞进沈清端满是不虞的眸色中,她立时也恼了,梗着脖子要挣出沈清端的怀抱。
“县主有事要与你说,我在一旁做什么?”
成亲至今,她还是头一回用这么冷硬的语气与沈清端说话,出口的一霎那便让沈清端心底一颤,顿时连德阳县主也不想再顾,只好声好气地问道:“我是想让你在一旁听着的意思。”
德阳县主的眸光也随之落在苏荷愫身上,见她身后立着的丫鬟和嬷嬷们都格外注意她的肚子,心间不禁又浮起了一些猜测。
“沈夫人一块听着吧,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德阳县主自嘲一笑道。
既如此,苏荷愫倒也没什么好推辞的,三人一齐去了珍宝阁二楼上的雅间,侍候的丫鬟婆子们远远立在楼阁中央。
一进雅阁,德阳县主便开门见山地沈清端说道:“我要去南诏和亲一事,与你有几分关系?”
她这话正对着沈清端而说,清凌凌的水眸里似是凝着几分彻骨的寒意,并不似那日在暖阁里时的不管不顾,也不似情根深种的缱绻。
相反,里头还漾着些难以言喻的恨意。
苏荷愫垂下首,只听身侧的沈清端幽幽开口道:“南诏王子英武慧明,与县主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所以,当真是你安排的?”德阳县主的质问之声里带着浓浓的颤抖之意。
沈清端面色如常,眸光未曾落在德阳县主身上,眉宇间的淡漠已是摆明了要与德阳县主撇清关系。
他说:“社稷之事,如何是沈某一介白衣能做的了主的?”
直至这一刻,德阳县主才算是真正明白。
沈清端便只是沈清端,与序哥哥再无关系。
和亲一事苏荷愫也有所耳闻,是从陈氏那儿听来的消息。陈氏听得风声后,眉眼里皆是说不出的痛快之色。
且让这位县主平日里那般飞扬跋扈,屡屡与她心尖上的女儿过不去。
她虽不喜德阳县主,却也知那南诏路途甚远,若是嫁过去了,便是与京城中人生死相别,此生再难回故土。
思及此,苏荷愫便瞧了眼默不作声的沈清端,见他并无半分心虚之色,才稍稍安下了些心。
若这和亲一事真与沈清端有关系……
她不敢再往深处细想,由心上人亲自送去那生死两别的蛮夷之地,德阳县主心里会是何等的悲痛。
苏荷愫拢神之际,德阳县主已盯着沈清端瞧了许久,到底是抑不住心内绵绵密密的怒意,只见她气势汹汹地走到沈清端跟前,朝着他的左脸颊便是狠狠地扇去了一巴掌。
这道清脆的巴掌声非但是让沈清端愣在了原地,连苏荷愫也怔了半晌,这才一把推开了德阳县主,将沈清端护在身后道:“县主,自重。”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口。
德阳县主的眼里却仿佛没有苏荷愫这个人一般,她泛着泪意的眸子紧紧攥着沈清端不放,在泪珠泫然而下的那一刻仰了头。
她说:“这一巴掌抵了我苦熬着的十年。往后,我们再不相欠。”
说罢,便绕过了沈清端与苏荷愫,领着那些嬷嬷和丫鬟们离开了珍宝阁。
她走得极快,仿佛再慢上一步便要被人从身后追赶而上一般,苏荷愫便是想责问她几句,怎奈德阳县主根本就不搭理她。
她只得连声招呼着绿韵等人回府,幸而今日备了车马,沈清端红肿而起的脸颊不会让外人瞧去。
那掌柜的将苏荷愫与沈清端送出了珍宝阁,嘴里不住地说道:“夫人别担心,明日我会将衣衫一并送去您府上。”
上了马车后,苏荷愫才敛着眉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沈清端的脸颊,只见上头赫然映着一个无比清晰的巴掌印,瞧着颇有些触目惊心。
她叹道:“好端端地与她解释,怎得莫名其妙就上来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