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寒门(2)

作者:妙玉子

苏荷愫便往那块盘石处走了几步,如今离得近了,那几声呜咽声便愈发明显,且还混着几声男子的粗喘。

饶是苏荷愫于男女之事上一知半解,却也从这等羞人的声响中听出了几分端倪。

她料想着此处偏僻的很儿,定是府里哪两个丫鬟和小厮在这儿互诉衷情,她是未出阁的小姐,也不好这般唐突地嚷出来。

她正欲回身让碧窕去弄出点声响来吓退这两人时,忽而听得了一声极为熟悉的声音。

“你爹爹要把你许人了?”声如磬石,清冽如山间溪泉,自盘石后传入苏荷愫耳中。

她身形一怔,杏眸无措地眨了眨眼。

这男声再熟悉不过,乃是成国公世子成惘才有的独特清音。

“听说是个清贫秀才,名叫沈清端,家中只有两亩薄田,还有个病重的寡母,爹爹却说他非池中物。”女声娇美柔腻,如莺似啼。

两人正痴缠在一块儿,成惘轻笑之声又隐隐约约地飘来,“这世上果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爹爹这是急着要将你许出去了。”

这般调笑声后那女子又嘤咛了几声,颇有几分婉转承情的妩媚在。

初时的震惊过后,苏荷愫也渐渐地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碧窕使了个眼色,比划着要她将爹爹的院子里的梧桐唤来。

碧窕知晓她们主仆三人是摊上了大事,当下也不敢推辞,蹑手蹑脚地便往外院的方向走去。

绿韵虚浮着苏荷愫的皓腕,听着盘石后那对男女愈发不堪入目的话语,心里是又羞恼又气愤。

人前清冷如月、飘袂似仙的成国公世子在私底下竟这般不堪。

她家姑娘断断不能嫁给这样的人。

苏荷愫听着两人愈发激烈的喘息声,心里清明一片,非但没有半分羞恼之意,私心里还只盼着两人再如胶似漆几分,最好如胶似漆到成国公世子非要娶这位女子不成。

省得她嫁进成国公府里受罪。

只是天不遂人愿,那头的声响渐渐息止后,成惘清冽且冰冷的声响再次响起,“你且先听你爹爹的话,待我补上印子钱的亏空,必会纳你进门。”

这般不着边际的花言巧语,连苏荷愫听在耳里也为那女子愤懑不值。

可那女子却只是娇俏一笑道:“我这一颗心皆系在成郎身上,这才不顾羞地抛了闺中训仪与成郎相会,成郎可莫要负我。”

“自是不会,那乡巴佬有哪点比得上柔儿?待她进门后,我自有法子娶你进门做平妻。”成惘的声音渐渐微弱,且还带着几分敷衍之意。

苏荷愫脑中嗡嗡作响,依稀想起今日赴宴的女眷中有个姓唐、闺名为柔的女子,是礼部中丞家的二小姐。

也是清流之家的嫡出女孩儿,却这般自轻自贱,被个徒有其表的衣冠禽兽耍的团团转。

幸而老天垂怜,让她在这时看清了成惘的真面目。

只是自己先前便百般抗拒与成国公世子的婚事,若是将这等离经叛道的事说给父亲听,他必是不相信自己的话。

如今也只有等着碧窕将梧桐带来这一条法子。

他是父亲的心腹,由他出面说与父亲听,父亲才会相信自己所言非虚。

苏荷愫屏住呼吸静等了片刻,忽而发觉那盘石后头再没了声响。

莫不是那两人从另一头离开了?

她忙携着绿韵往盘石那儿走去,绕过一处崎岖的假山,果真见后头空无一人。

第2章 、大氅【修】

苏荷愫将那假山后头的暗窟寻了个遍,愣是没有寻到半点人影。

她怔愣着立在原地,神色惊讶无措。

一是不敢相信那唐家小姐和成惘竟能在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是叹惋于自己错失了这等能与成惘解除婚约的好机会。

自两月前母亲隐隐露出几分要与成国公府结亲的意思后,苏荷愫便想尽了法子要搅黄这桩婚事,除了日日围追堵截父亲外,连好说话的母亲也被痴缠得不肯多见她。

起初父亲还愿意秉着一口官腔与她说明白嫁进成国公府的好处,后来却吹胡子瞪眼地强硬命令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你也说不出那世子爷有什么坏处来,为父怎能容你胡来?”

她先前只是不喜成惘那般居高自傲的气性,的确是说不出他什么坏处,可如今却是实打实地攥住了他不堪托付的“罪证”。

只是如何该让父亲相信这桩事呢?

苏荷愫这般愁眉苦脸,身旁的绿韵瞧了心里也不好受,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姑娘当真这般不想嫁给成国公世子?”

绿韵碧汪汪的杏眸里蓄着几分担忧之意,虽是竭力克制,可蹙起的柳眉却显露出她此刻的焦心。

苏荷愫明白绿韵的言外之意,苏家根基太浅薄,虽则成国公府满门脏污之事,可若是能嫁进这等底蕴厚重的世家大族,兴许他们苏家便当真能在京城站稳脚跟了。

况且她一嫁进去便是世家冢妇,实打实的世子妃。即便是成惘风流不羁了些,比起权势地位带来的好处,这点委屈也不算什么。

道理她都明白。

她也知晓京城中的贵妇小姐们皆以贤惠容德为女训,并不将丈夫的“风流韵事”放在心上,只要持家得当,稳住自己正妻的地位即可。

可她生于乡野之间,自小耳融目染的便是一夫一妻间伉俪情深的情谊,并不愿忍气吞声地做个贤妇。

且不论那人是王侯将相,亦或是清贫书生,她只守着自己的本心即是。

“上一回母亲带着我去成国公府时,难道你没瞧见成惘身旁立着的那大丫鬟?虽动作隐秘,可我却瞧见了她在端茶端果子时搭住了成惘的手。在人前尚且这般不堪,人后又该如何?这样的人家我如何能嫁进去?”苏荷愫肃着脸道。

绿韵闻声也回忆了一番,她依稀记得那一日成国公世子身旁的确是立着个花容月貌的丫鬟,那身段婀娜惑人的很儿,一瞧便知被收用过。

的确是大胆了些。

见四下无人,绿韵也罕见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奴婢私心里也觉得成国公世子并非良配,只是比他更不堪的王孙公子比比皆是,姑娘可要三思而后行才是。”

苏荷愫听罢却只是浅盈盈地一笑:“大不了一辈子不嫁,终身大事怎可委曲求全?”

话音未落,碧窕便抱着墨狐皮大氅踱步而来,还来不及擦一擦额角的细汗,便听见了苏荷愫这番离经叛道之语。

苏荷愫的目光扫来,她霎时一愣,旋即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姑娘,梧桐不在老爷的院子里。”

绿韵忙掏出软帕来替碧窕擦拭细汗,并道:“那两个早走了。”

碧窕愈发内疚,只当是她脚程不够快才放走了那一对“奸夫淫.妇”,觑了一眼苏荷愫的面色后,怯生生地说道:“姑娘,都是奴婢的错。”

苏荷愫走上前去替碧窕掖了掖她翻卷起来的衣角,并叹道:“这与你无关,倒是我忘了梧桐此刻应在前院里理事,让你白跑了一趟。”

绿韵觑见了碧窕手里的墨狐皮大氅,蹙起柳眉问道:“怎得拿了这件出来?”

苏荷愫的目光也随之落在那油润亮华的墨狐皮大氅上,忽而忆起这是姑姑上月里赏下来的冬氅。

那墨狐皮是驻扎西北的骠骑大将军所贡,满京城统共只得了三匹。

一是份外尊贵,二是那颜色太过老气,是以苏荷愫并不爱穿,只等着年末宫宴时再穿给姑姑瞧。

碧窕嗫喏了下嘴皮子,见苏荷愫面色如常后,才辩道:“这墨狐皮大氅才配得上我们姑娘的身份。”

这话说出口后颇有几分王婆卖瓜的自满,再配上碧窕娇憨的神色,苏荷愫绷不住笑出了声,道:“如今方是立秋,若我穿上了这大氅,别人才不会觉得我尊贵,只会以为我是发了痴。”

绿韵也没好气地数落了碧窕几句:“耳房里的博古架旁不是挂着一件镶金线的薄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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