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226)

作者:坠欢可拾

他掀开眼皮子,看了一眼张夫人,又将眼睛闭上,因为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再次陷入昏睡。

燕王的大业,他的谋划,都暂时搁置,等他醒来之后,再兴风作浪。

而燕王没有等到张旭樘,满肚子的气撑得他要爆炸,四更一刻,宫门开启,他立刻进宫,得知今上昨夜独自歇在选德殿,便二话不说扑向了张贵妃。

他人高马大地摇晃着张贵妃,连说带嚎的将昨天夜里所受到的屈辱一一告知。

连今上都没有对他动过手,晋王竟然把他打成这个样子,将自己猪头一样的脸怼到张贵妃面前:“您看,您看看!”

张贵妃也是怒火中烧,然而中烧之余,还残留着一丝理智:“旭樘呢?”

“您别提他!他就是个白眼狼,还不如旭灵对我忠心,旭灵都为了我进大牢了!李寿明那个狗东西,把旭灵给抓走了!”

“什么?”

张贵妃这才惊觉昨天夜里不仅仅是两兄弟互殴这么简单,想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可是儿子顺风顺水惯了,骤然受了如此大的挫折,一时间怒火烧光了脑中智慧,只会对着她胡搅蛮缠,连话都说不清楚。

她沉着脸,看了看周围立着的两个宫女,两个宫女倒是自己的心腹之人,内侍多是新来,都让她打发了出去,她想打探消息,一时间竟无可用之人。

今上虽然没有降她的位分,可身边的人却是真的换了。

她只能让燕王冷静下来:“旭樘没去,那你刚才进宫的时候见到你舅舅了没有?”

燕王摇头:“我没进待漏院。”

张贵妃连忙道:“你快去待漏院找你舅舅,看他如何说。”

“我不去,他听了张旭樘的胡话,只知道退,李寿明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他还是退,上次台谏参您,他一句话都没替您辩解!”燕王随后又对着张贵妃一顿乱摇,“我不管,您一定要去见陛下,让陛下给我做主,再把旭灵给放出来!”

张贵妃让他摇晃的几乎散架,又说了无数安抚的好话,让燕王静下心来,随后自己也准备去见一见陛下。

到陛下面前使使小性子,陛下就会倒向她。

她和张瑞不同,张瑞是步步为营,将张家经营到今天这个如日中天的地步,她则类似于一只美丽的小猫小狗,做姑娘时豢养在家里,嫁人后豢养在宫里,头脑算不上很复杂,勉强能笼络住头脑简单的今上。

毕竟小猫小狗娇声娇气起来,也颇受主人怜爱。

选德殿外,满放茉莉、麝香藤、红蕉等南花,中间一座含凉殿,水声潺潺,带动风轮,风轮又将白花芬芳和着凉风一同吹入殿内。

殿内两旁用金盆盛着如山的冰块,魏桥守在纱幮外,盘腿于地,闭着双眼,纱橱内的香珠缓缓散发出的香气让他十分舒适。

片刻后,鸡人报时,他立刻睁开双眼,从地上爬了起来,轻轻拉开碧纱:“陛下,黎明即起。”

外头的小内侍们悄无声息进了大殿,将热水倾倒在净架金盆里,烫好帕子,奉给魏桥。

今上缠绵于塌,半晌才咳嗽两声,见到魏桥躬身捧着牌子,才坐了起来,取过面巾,自己擦了把脸。

“苏停来了?”今上趿拉着鞋起身穿衣,看到了远远立在大殿外的苏停,“叫他进来。”

魏桥宣苏停进殿,今上伸着两只胳膊,让魏桥给他套衣裳:“李霖的案子,晋王审的怎么样了?”

苏停垂首回禀:“晋王昨天夜里审了刘求俞,随后去燕王府上抓走了参政知事张旭灵。”

今上悬着的胳膊放下来:“他倒是敢抓。”

不过抓了也好,张瑞是执宰,张旭灵再做参政知事就不合适,没有父子两个同为宰相的道理。

借着李霖案可以将张旭灵身上的官职褫夺,等事情过后再复用,到时候就不必再放在京都,可以让他去其他路做转运使。

苏停不带感情的继续说道:“晋王将燕王打了。”

今上正要戴帽,听闻此言,忍不住将头从铜镜前转向了苏停:“晋王打了燕王?”

魏桥的手跟随着今上而动,将长翅帽放在了今上头顶。

苏停点头,将晋王殴打燕王时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今上。

今上听罢,沉思许久:“晋王处处以家为先,不错。”

在他看来,晋王以“李”为尊,而不是以“张”为尊,便很好。

第二百八十章 陈王遗物

凉风习习,大殿中的清凉让苏停身上的汗意一下子消散,感到浑身舒适,今上层层叠叠的穿着朝服,也不显闷热。

他想起冬日在宫中当值时,外面雪倾如雨,大殿之中却是永远温暖如春,心想光是这冬暖夏凉,就令人肖想天家富贵,更何况生杀予夺的天子之权。

也难怪两个王爷打的和乌鸡眼似的。

今上穿戴整齐,便要吃喝,见苏停未有告辞之意,又问:“还有事?”

苏停道:“回陛下,凤翔军在珉州缴获江贼一批贼赃,内有陈王遗物两箱,凤翔军本要交给珉州州官,珉州不知为何,并没有收下这两箱东西,反而让凤翔军自行处置,凤翔军不敢擅专,送到了臣手中。”

陈王尸骨已腐,李俊也不在今上面前蹦跶,今上不再听到“国公”二字就暴跳如雷,反倒是有了对失败者的怜悯。

听闻有陈王遗物落在江贼手中,刚想说交给内库,忽然脑子一动,觉得不太对劲。

当年陈王一倒,陈王府上交椅都让人搬走卖了,流落在外的遗物何其多也,凤翔军怎么还会特意送到州府,州府不收,又交给禁军?

再者州府为何不收?

难道是自己对陈王过于厌恶,州府怕沾染上陈王遗物,会受到责问?

看来他龙威渐甚,州府连这等小事也害怕触怒他,日后应当仁心仁术,令百官进言,不可畏惧自己。

“是什么东西,非要交到你手里?”

苏停没有迟疑,请魏桥将他放在殿外的箱子搬进来。

一共两箱,魏桥让内侍抬进殿中,轻放于苏停前方。

又有两个内侍上前打开,查看有无违制之物,看过之后,方才退下。

箱子里的东西并不名贵,里面最为贵重的,就是一个插梅花的青瓷经瓶,釉色翠绿明亮,如同梅子青青,一看便知是名窑所出。

苏停从中取出梅瓶,魏桥连忙上前接在手中,奉给今上。

今上拿着梅瓶,倒转过来,想看一眼底下的款识,就听到瓶子里传来“啪嗒”一声,有东西从瓶底滚到了瓶口。

他吓了一跳,匆匆扫了一眼底部的款识,确实是陈王花押,就将瓶子调转过来,从小小瓶口去看看瓶内。

梅瓶修长,瓶口窄小,对着烛火一照,隐隐能看到里面是个方胜。

纸张柔软,塞进去容易,取出来却要费时间。

今上抬头问苏停:“里面是什么?”

苏停回答:“是张相爷写给陈王的一封书信,原本是以油纸封住,再用鳔胶黏在梅瓶内壁,很难发现,凤翔军无意中用烛火去照内壁,发现其中端倪,便用筷子捅掉了鱼鳔胶,再夹出书信,阅过之后,又放了回去。”

他这一番原委,今上只听到了第一句:“张瑞写给反贼陈王的?”

随后他将梅瓶交给魏桥:“取出来,朕瞧瞧,就在这里取。”

魏桥连忙吩咐人去拿筷子,夹住方胜,用手夹住一角取出,又小心翼翼拆开,交给今上。

今上接过这张泛黄的信纸细看。

苏停已经看过这一封简短的书信,此时站在原地,绷紧心神,预备着承受一场雷霆大怒,结果出人意料,今上看过之后,久久没有言语。

过了半晌,他将书信弃于桌案之上:“贼人手段,张府遭了贼人时,不就是丢了张瑞的文书和印章吗,朕早已经知道有人要拿这些东西做文章,果然如此。”

他的手微微发颤,收回袖子里,手掌心微汗,对这张信纸所写,不信,更不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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