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225)
然而张旭樘是个男子。
他虽然总是孱弱的像个小娘子,但骨头里藏着男子的暴力和脾性,真的拼命起来,力气并不小。
用尽力气将宋绘月掀翻在地,他反败为胜,卡住了宋绘月的脖子:“小爷今天非把你收拾了不可。”
宋绘月鼓胀着脸,咬牙使劲掰开张旭樘的手:“回家收拾你娘去吧。”
同时她翻转过来,用膝盖压住了他的肚子,一拳捣上他的心口。
张旭樘惨叫一声,抬起胳膊去扇宋绘月,一只手扇,另一只手在地上胡乱摸索,摸到一块石头,便捡起来往宋绘月头上砸。
宋绘月让他砸的身形一晃,他趁机反攻:“我他娘的......”
话音未落,宋绘月埋头就是一撞,自己的脑袋撞上了他的下巴,张旭樘闷哼一声,痛苦地扭曲了眉眼——他正在说话,宋绘月这一撞,牙齿咬在了舌头上,钻心的疼。
两人使出浑身解数和浑身力气,不太高明的展开恶斗,下了死手,都没能让对方死掉,反而是滚来滚去,一路往下滚,磕的满头是包,打的浑身青紫,最后宋绘月略胜一筹。
她骑在张旭樘背上,两只手加着力气,将张旭樘的脸埋进了泥里,张旭樘拼命抬头呼吸,宋绘月无论如何都不放手,要把他的脸直接拓到泥上。
张旭樘抬不了头,一开始还能奋力挣扎,然而不过片刻,他那挣扎的动作就变得十分无力,手软绵绵地拍打着周遭的野草,腿微弱的向后蹬。
宋绘月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从泥里拔出来:“银霄在哪里?”
张旭樘得以喘息,大口大口往里面吞咽着山林间湿润的空气,喉咙里拉扯着个风箱,动静巨大,呼哧声在四周不住回荡。
胸膛也猛烈的起伏,怎么吸气都不满足,不住的往里鼓胀,四肢百骸却还是缺少了一部分,软成了面条,抬不起来。
死亡和他只有一线之隔。
让宋绘月一箭射入心口时,他是昏迷着的,死亡和疼痛都离他较为遥远,但是刚才他很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眼前一片漆黑,头脑从纷乱到空白,他是真的一脚迈进了坟墓里。
纵然如此,他依旧不说银霄所在,因为他以己度人,认为自己不说尚且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说了,就只剩下死了。
宋绘月盯着他,见他没有丝毫开口之意,再看四周,乃是一片荒野,不知是在何处,不远处还有水声,她便起身,拖着张旭樘,往有水的地方走去。
张旭樘虚弱成了一条死狗,身躯格外沉重,地上显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宋绘月也发出沉重的喘息声,走到水边之后,她看了一眼川流不息的河流。
无论是逼问,还是毁尸灭迹,都很不错。
这地方她很满意,推动着张旭樘滚到水边,她低声道:“银霄在哪里?”
不等张旭樘掀开眼皮子看他,她便将张旭樘的腰带解下,一头拴着他,一头拉在自己手中,随后将人滚落进了水里。
河面发出沉闷的咕咚之声,将张旭樘吞没其中,裹挟着他往东而去。
张旭樘在水中沉浮翻滚,河水铺天盖打向了他,他呛了无数的水,就算是屏住呼吸,水也从其他地方往身体里灌,而且河流滔滔,一直在将他往下拍打。
在冒出头去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宋绘月。
宋绘月放风筝似的拉扯着腰带的另一端,张旭樘的重量和河水的力道使得她十分吃力,面目狰狞,黑眼珠直勾勾看着水面,头发缝隙里流出来的血让她看着像个不计后果的疯子。
张旭樘没有从中看到自己的生机。
不说,死也不说。
宁愿死也要让宋绘月抱憾——他还是赢,宋绘月就算活着,心爱的弟弟昏迷不醒,爱护的护院下落不明,活的遗憾,活的痛苦,活在永远的寻找之中。
宋绘月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眼睛里放出坚硬的光,等待着张旭樘在濒临死亡之际交代出银霄的下落。
就在这时,她身后忽然传来嘈杂纷乱的脚步声,还有火光遥遥而至。
而张旭樘已经快变成张到底了。
宋绘月当机立断,松开了手中腰带,只见一个浪卷来,将还未死的张旭樘也卷走。
而她身后,有人影飞奔而至,顺着河岸追踪而去,到了不远处,便纵身一跃,进入水中,去打捞张旭樘。
游松和铁珍珊也赶了过来。
与之一同前来的,还有县衙中的衙役。
衙役们本不爱管闲事,冤鼓就算是敲到了衙门衙口,他们也不愿意多看一眼,但张家之名,如雷贯耳,张衙内更是名声在外,张衙内有难,衙役们不必调遣,便匆匆而来,向张家尽忠。
衙役们一来,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张衙内居然在河里沉浮,已经往东飘去,很快就要顺着河道飘出京畿。
而岸边披头散发地站着位小娘子,脸上姹紫嫣红,显然是让人打的不轻。
宋绘月呆站着,看见老卫湿漉漉地捞回了张旭樘,并且把张旭樘扛在肩膀上,一阵狂颠。
从张旭樘的嘴里呕出了许多的河水,张旭樘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衙役等人全都无话可说,不知道是张旭樘强迫小娘子未能成功,还是张旭樘和小娘子野外作乐,乐极生悲自己跌了进去。
总而言之,得先把人运送回城。
衙役们找来一辆牛车,老卫和游松共同赶车,宋绘月和张旭樘一个躺一个坐,安安静静呆在牛车里。
到了此时,宋绘月脸上的伤全都开始肿胀,张旭樘手下不留情,拳头和巴掌齐下,让她肿成了一个猪头。
脸上伤的令人啼笑皆非,目光却很冷,眼珠子很黑,让人发怵。
她看着张旭樘,张旭樘满肚子的水已经让老卫颠了出来,此时肚子瘪了下去,胸膛还有起伏。
没死,只是昏迷不醒——也许醒了,但闭着眼睛不想招惹宋绘月。
第二百七十九章 燕王告状
牛车晃晃悠悠,走的十分稳当,等回到城中时,已经四更天。
张家一片灯火通明,一是张瑞上朝,二是张家大爷上牢房,忙的不可开交,同时家中气氛微微有了变化,仿佛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张旭樘竖着出门,横着进门,更是让这个家增添了几分凄风惨雨。
管事滚滚而出,拿着张相爷的牌子去请太医,张夫人也惊的失了半条命——自己只有两个儿子,比不得别人家里动辄六七个,死上一两个也不要紧,而且张旭樘比别的儿子都要重要,乃是他们张家的主心骨。
谁知道主心骨让猪油蒙了心,和一个小娘子缠上了。
自己儿子昏迷不醒,小娘子却只受了皮外伤,简直岂有此理,她恨不能马上就报官去把这个小娘子抓起来。
可是张夫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家中垂泪,并且骂了一声:“狐媚!”
太医匆匆而来,很快张府里面就响起了一片哭声——张旭樘没死,只是喝多了河水,昏迷之中烧成了一根火炭,而且听太医的意思,有几分凶险。
宋绘月肿着一张脸,守在张家门外,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哭声,闭着眼睛长叹一声。
老卫来的太快了,只要再晚片刻,张旭樘要么招出来银霄的下落,要么去见阎王爷,哪里像现在,只是活受罪。
而且张旭樘失足死在河里,和她能有什么关系?
张家宅子里传来乱七八糟的声音,有张夫人中气十足的嚎啕之声,还有下人东奔西跑取热水取药的声音。
宋绘月面无表情的听着,听到最后,转身离开,去处理自己那满脸的伤势。
游松等人还是守在张家门外,守候着张旭樘,只要张旭樘一日不将银霄吐出来,他们就一日不离开。
张旭樘躺在床上,没有力气去搭救张旭灵。
他发热,胸中仿佛是让棉花给絮住了,呼出来的气又粗又急,从头到脚都痛,一把火在烧着五脏六腑,却没有汗出,只憋得脸通红,连头皮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