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敌(63)
赵识君朝那两人走去。
见他来了,叶霜的神情一时间变得更难看了:“你方才到哪里去了?我师尊正找你。”
赵识君并未回答他,而是问:“秘境之中,你始终昏睡不醒?”
叶霜顿时面如土色:“这与你有何关系?”
“那你在秘境中,可曾见过我?”
“……?”叶霜感到一阵莫名,“我何时见过你?你又发什么癔症呢?”
赵识君倒没有丝毫动气。
他摇了摇头,说:“无事。”
赵识君继续把玩着手中小人,在两人的注视下,朝长生堂另一处地方去了。精致的木头人被他夹在指尖,看不清面容,只依稀能看见它头上顶着一个小小的美人尖。
夕阳渐渐沉入地下。落日余晖映在他眼底,血红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青丘梦(三)
起初, 谢长亭并不打算回到无名境中。
拿回自己的修为之后,他原先打算去寻找传说中陷落的青丘之国,从而一窥妖骨阵容。
但时轶好似默认他根本不会去除却无名境外的任何地方,一开口便是“我叫时九回来了, 她在境中等你”。
谢长亭:“等我?”
“是啊。”时轶道, “你若是对妖族有什么疑问, 问她就是了。”
谢长亭心中愈发不解。
一路上,有好几次他想同对方说起自己并不打算再同他一起回去这件事。这一个月来的见闻,再是惊心动魄, 仍旧只是他命途中的一段插曲。
可好几次, 话到了嘴边,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心魔境中少年时轶的模样。
谢长亭几乎很难将回忆中孤僻的少年同眼前这个以一己之力惹遍修真界各大宗门、又事了拂衣去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忍不住去想, 在那场心魔之后, 之后这近百年的时间,难道他始终孤身一人,就这般游荡于天地间?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已被领回了无名境中。
这还是谢长亭第一回 清醒着迈入无名境中。不过与其说此处是无名境,不如说此地乃是无名境旧址,他当初所见的荒山才是此地的真正面貌。至于跨过结界后所见, 皆是时轶以一己之力设下的巨大幻境, 完完整整地复现了当年情境。
时九果然如时轶所说已经回到了境中,正在玉阶的最下方等着他们。她身旁还跟着多日不见的药修老祖冯文圣。见谢长亭来了, 她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冲他招手:“美人哥哥!”
小姑娘笑得天真烂漫。谢长亭被她感染, 便也冲她笑了笑。
倒是时轶在后面“嗤”了一声:“没个正形。”
冯文圣则在一旁长吁短叹道:“总算是回来了, 你们宗门这小姑娘快把我一后山的药草造光了!”
时轶立刻态度一转:“小姑娘, 爱玩一点怎么了?”
“……”
时九更是充耳不闻。她笑嘻嘻地跑来谢长亭身边, 先是绕着他转了一圈,接着“呀”了一声。
她问:“哥哥,你的修为恢复了么?”
谢长亭也没有要向一个小姑娘隐瞒的意思,便点了点头。
倒是一旁的冯文圣面露讶然:“什么?”
他大跨步朝谢长亭走来。谢长亭叫了一声“前辈”,将手腕递给对方。
冯文圣立刻给他把了把脉,不多时,居然把出了一点冷汗来。
他眉头一皱,转向时轶:“你又干什么好事了?”
时轶很无辜:“我又怎么了?”
“流离谷中秘境出世,却有数人身死其中,腹中金丹皆不知所踪,连两大宗的弟子都未能逃过其毒手——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早就天下皆知了!”
时轶“啊”了一声,无所谓道:“人不是我杀的。至于他们爱说什么,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那金丹又是怎么一回事?”冯文圣显然也深知金丹碎裂之后,几乎不可能再逆转,更别提是在这短短的半月之中。
谢长亭顿时头疼起来。
与其说他腹中的是金丹,不如说是妖丹更为恰当。可这又要如何向一位不那么相熟的前辈解释?
犯难之际,臂上忽然传来一阵重量。
谢长亭低下头去。时九正挂他胳膊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哥哥,我头发乱了,你带我去梳一梳,好不好?”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令人难以拒绝。
他瞥了一旁的时轶一眼,发现对方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便笑着摸了摸时九的头:“好。”
时九立刻欢天喜地地跳了起来。
殊不知谢长亭此刻也正想找借口从前辈面前脱身。他任由时九拽着自己的手、兴致冲冲地顺着玉阶朝上爬去,一路来到了境中的偏殿里。
在谢长亭的记忆中,百年前的无名境里,这座殿里并没有住人。时轶以及他的几位师叔都住在更深处的别院里。
他原先以为此处会是始终未露面过的玄鉴真人住所,可一进院子,却发现此处明显是女子居所。
时九先他一步跑回房内,不多时,便抱着木梳与铜镜哒哒地跑出来了。
她将木梳递给谢长亭,一面甜甜道:“谢谢哥哥!”
谢长亭接过木梳,接着便注意到了她手中的铜镜。这面镜子与他当初在灵虚洞中所见几乎一模一样,背面同样是见微真人斩妖的人物画。
他不由问道:“你为何要捧着这面鉴妖镜呢?”
时九却“咦”了一声。她道:“哥哥你不知道么?”
“什么?”
“我是妖啊。”时九眨巴着眼睛,将铜镜举到两人面前。
镜中立刻倒映出两人身形。谢长亭心中一跳,清楚地看见,此刻靠在自己身旁的根本不是什么八九岁大的女童,而是一只脖颈弯弯、黑白羽交错,额上一点红的……白鹤。
而他自己虽是人形,却顶着一头银白发丝,头顶还生着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谢长亭:“!”
他立刻下意识地想把耳朵挡起来。然而时九已经看见了。她歪了歪头,朝谢长亭头顶看来。
许久,她开口道:“哥哥你果真是半妖。”
“……半妖?”
时九弯了弯嘴角。“当初师父带你回来时,我便觉着你很像是妖族,可你身上又半点妖气也无。”她道,“现在想来,是有人将你的妖骨抽走了。”
此刻她说话的模样又半点也不像一个年幼的孩童了。谢长亭一怔,问她:“你如何知道?”
时九望了眼镜中的自己。
“在我们妖族中,妖骨与人族所谓的‘根骨’是相同的东西。”她认真道,“根骨是先天的资质,妖骨自然也是,是从父族母族中继承而来。”
“寻常妖族失去妖骨后便会死去。可于半妖而言,抽去妖骨后,便只会像寻常人族一般。除却在修行上会有难处以外,并不会有其他异处。”
谢长亭:“全无异处?”
“是。”时九点点头,“就连本人也不会有任何觉察。”
“……其余人也看不出来?”
时九摇头。
“你身上有某种东西。”她道,“我看见你第一眼,就想亲近你。唔,想必其余妖族也是如此。许是与血脉有关吧。”
“但此事与根骨无关。妖族不能看出你身为同族,人族更是绝无可能了。”
“除非……”
顿了一下,她说:“除非……一开始便知情。”
谢长亭默了默。
拿着木梳的手停在了半空,片刻后,又落在他头上。他问:“那你们妖族要如何修行?”
“是我们妖族啦!”时九指正他道,又说,“人族是如何修行的,妖族便是如何修行的,无非就是心与天地合。你从前是如何修行的,往后便如何就是。”
“不过人族中总是流传着妖族皆是邪魔的传言——妖族中的确有吸食他人精魄而修行者,但那些都是少数。人族中不也有妄图走捷径而夺取他人修为者么?又怎能五十步而笑百步?不过是非我族类,便妄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