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小姐(修兰记)(14)
阿修沉吟,说:“世上该见识的,我都见识了,没有想搜集的了。”
阿兰说:“搜集万物,也许是很年轻才有的心瘾。我已经九十多了,什么都不想搜集了。”
阿修回头,拨拨阿兰的额发,说:“你总要在年龄上占我便宜。”
阿兰笑了。
李修的父母在楼上客厅喝着茶呢,从落地窗户看阿修第一回 带女孩子回家,还在花园里卿卿我我,模样是很登对的。
养到三十几了,像铁树一样,难得开花了,也没什么好干涉的。
好奇是好奇的,山里找回来的女孩子,举止看着却不像,比阿修更优渥不俗的样子。
阿修的爸爸说:“同心之言,其嗅如兰,出自易经系辞上。这不是普通人家的姓名。”
阿修的妈妈说:“肯定不是普通人家,不然修仔怎么会动心?很可能是几千年的山精水怪家的,洞府藏着金银珠玉,通读古籍那种。”
阿修爸爸笑了,说:“这样想很合适,也许还是我们高攀了,山精水怪并不害人。”
阿修妈妈问:“你看他们这情形,多久能生两个孩子?”
阿修爸爸笑了。
晚饭和阿修爸妈一起吃,阿兰的商业表情娴静柔美,喝了虫草花炖鸡汤,没有家长询问环节,吃完饭要唱歌消食。
包厢里,阿兰和阿修端坐着,听他爸妈合唱老歌。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
合唱有第一首,就有第二三四五首。
阿修接一个电话,拉着阿兰的小手,出了包厢,两人穿过蕨类泉水,转上台阶,逃出地下,重见天日。
夜晚的花园安安静静,星光很淡,和刚才五光十色的红沙发KTV包厢,不是一个世界。
阿兰问阿修:“你从小就要听吗?”
他却说:“明天是除夕。”
她说:“很长的一天,像我从小到大记得的最长的一天。”
他嗯了一声,拉着她的手,轻轻揽着她的腰。他还要安放她的手,让她也揽住他的腰。
花月如梦,阿兰在阿修的怀抱里。
阿兰慢悠悠说:“阿修,我想你全家是金钱豹变的,所以很容易有钱。”
阿修笑了。
他说:“讨论钱的话,和打战差不多。有一个人投资几个亿,许多年前,先手拿了黄金地段一块地,做了十层楼高的商城,运营情况却不佳,公司的本息滚雪球,负债累累,几年后逃到国外,成了通缉犯。同期在相邻地段,盖一片八幢二十层联排楼,一到二层店铺收租,楼上商品房出售,回笼资金,物业公司也在自己手上的,除了开发收益,每年另有租金进账。”
人自然有天渊般的祸福,阿兰相信阿修的父母是后者。
阿兰侧着脑袋,枕着阿修的肩膀,两个人捂着对方的体温。
阿修低头亲了她额头一下,像秋天的山雀啄柿子玩一样。
阿兰还没反应过来,阿修又低头亲吻了她的唇,轻轻咬她的唇珠,又舔她的舌尖。
阿兰轻轻扭过头,脸已经红了,说:“今晚阿修你睡哪里都行,但不能跟我一个屋。”
李修嗯了一声,淡笑着拦腰一把抱起阿兰,说:“抱兰兰你进屋,总可以吧?”
阿兰揽住阿修的脖子,闻着他肩颈肌肤的气味,静静不说话了。
第二天是除夕,阿修开漂亮车子,带阿兰在城里兜风。
城里空了不少,阿兰看车窗外边的旧式楼,挨着江边的树荫,流水如绸,人烟往来。
她说:“正月初三,我就得回去了,我自己会坐长途车,阿修你忙的话,不着急回来。”
李修问:“兰兰还是不喜欢城里?”
阿兰说:“城里很好,什么都有,我却能感觉到很多人的动静,精神比较疲惫。”
李修不能教会阿兰,别把人潮当人看,她生在人烟稀少的深山,植物舒展,生灵贵重。
李修忽然说:“言兰,我们订婚吧,现在就去选戒指。”
阿兰愣住了。
他淡笑说:“这条街就有一家老牌的珠宝店。”
他找地方停车,阿兰还没反应过来,阿修走过来开车门,轻轻拉着她的手下车。
红灯笼满街的除夕,阿兰看着热闹的周遭,低头看着阿修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她有点感慨。
*
作者有话要说:
当你到了中年,把整个社会的拼图完结了,你会羡慕拥有纯粹情感的心。
第15章
珠宝店里,李修让店员从柜台取出戒指。
言兰忽然说:“你想明白了吗?阿修你是吃亏的,时间、地点、金钱,什么都要你迁就我多。”
阿修嗯了一声,说:“谁叫兰兰的陪嫁是一整间筷子厂,让我动了心?”
阿兰知道他说笑,不缠问了。
他挑中一枚玫瑰金戒指,握着阿兰的手,轻轻给她戴上,松紧不大合适,尺寸有现成的,请店员换了合适的,仍然不大满意,又弄了各种款式细看。
阿兰忽然想靠着阿修的肩膀歇一会,看他选来选去,像一只衔着草叶、飞来飞去做窝的雄鸟。
她眉目柔情地说:“阿修,你镇定一点。”
李修嗯了一声,说:“这家店的戒指都不够顺眼,我打电话让人送戒指到家里来,除夕守岁,整晚我们可以慢慢选。”
阿兰点点头。
新年,李修突如其来的订婚,像一场强烈的台风卷过海岸的红树林一样。
正月初一,他向父母朋友宣布了。
所有人深感意外,尤其他的朋友们,觉得一切太快了一些。
他们想审阅这段男女关系,有没有什么处心积虑要谋财的蛛丝马迹。
他们只知道阿修喜欢未婚妻古琴弹的好。
父母也不能说什么,李修经济独立,想法也独立,他的感情不受谁摆弄。
正月初一,李修带阿兰见见亲戚长辈,正月初二,见见朋友。
朋友很促狭,如今知道阿修喜欢搞艺术的女人,投其所好,故意临时找来两个美女,二十岁上下,年轻天真,鲜活可爱,一个舞蹈系,一个小提琴系,出场费不菲,饭局是大包间,现场表演。
饭局上,李修看了一眼,知道是色艺双绝的年轻女人。
言兰坐在他旁边,起初以为是寻常的应酬,慢慢吃适口的鱼汤蒲菜,也慢慢知道城里人心思坏。
他们故意对李修说:“拉小提琴的是秦致真,跳舞的是王乐采。她们很难请,出场费很贵,要不是她们欣赏商界的青年才俊,有心认识朋友,未必肯赏脸来。你快看看,和你未婚妻比,她们怎么样?”
李修问:“为什么要放在一起比?”
朋友们起哄说:“回头,你未婚妻不在这,你才能原形毕露。色艺动人心呀。”
李修笑了,说:“我并不是为了女人的色艺动心。”
朋友更纳罕了,毕竟阿兰不是什么名门闺秀,没什么资产呀。
他们问:“那为了什么?”
李修停顿片刻,说:“为了我未婚妻……杀鸭子杀的好,手起刀落,心狠手辣。谁要落她手上,肯定是要褪一层皮的。况且雁过拔毛,鸭绒的利益,她都记得。我做生意这么多年,没见过比她更精明的。哪天我老了,瘫痪了,帕金森了,她也是能帮我看住家产的。总之,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有安全感。”
言兰差点没噎着,笑出声,头一回轻轻捶了李修的腿一下。
李修亦笑着,握着她的手,对朋友们说:“你们的闹剧最好收起来。她兵器也玩得很好,打玩具枪都能百步穿气球。谁得罪她,她要是哪天发作,你们会断手。”
朋友们彻底愣住了。
李修说:“今天先吃到这,改天再聚。”
他带阿兰起身离席了。富贵荣华,这帮人仗势肆意惯了,缺德无礼了一些。改天还是得多结交一些书香门第的。
离开朋友聚会,李修带言兰去佛寺溜达,寺庙香火旺的时候,沿街挨巷的乞丐也多,几百人都有,寺门外卖香烛的店,也卖晒干的葫芦,大大小小一串串褐黄色挂在店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