辴嬽/楝曩(72)
记忆中,若要零芳迹不惹是生非,除非日出西方。每当她有甚过失无力圆场,总需零怒出面才可罢休。
果不其然,她一语戳中要害,零芳迹脸色微变,但未及她开口,零怒已抢在前头说道:“她一天到晚尽给我添些麻烦,且不提最近的鸡毛蒜皮,上回死缠烂打要携我那昆吾剑出去历练,说是防身之用,却不知惹了什么厉害对头,昆吾一折为二不说,身上也结结实实挨了一掌,险些连小命也交代在外面。在家里无法无天,倒也罢了,出了家门也敢兴风作浪……”他一论及此事便没完没了,边说边从袖中掏出两截断剑,惋惜道就:“而今人是没事了,可我这把宝剑却就此毁于一旦,也不知能否接续得成。”
零芳迹自觉出丑,跺脚撒娇:“爹……”零怒鼻腔一哼,不去理她。她生母要待维护,零虑已拾起断剑,故作惊诧:“阿爹的昆吾剑乃是世间少有的利刃,削铁如泥、无坚不摧,果真本领非凡,姐姐是望尘莫及了。”
零芳迹面色青白交替、循环更迭,皮笑肉不笑道:“姐姐切勿太谦,想来这几年姐姐在异地他乡早已习得绝技,妹子自然是甘拜下风。”说着手腕朝前,仍在敬酒。只是她臂膀前倾,杯中酒却四平八稳纹丝不动,犹如境面也似,显有真力相持。
她知零虑实是废庸之才,武功造诣平平,冷嘲热讽之余,要以敬酒当众令她难堪。
零虑眼光敏锐,一窥即明,心想你自己寻上门来取其辱,我何必一忍再忍也斟了杯酒有模有样的干上去,笑道:“妹妹谬赞了。”
两只酒盏相触,清脆一响。零芳迹满拟非震得对方哀嚎惨叫不可,岂料对方杯上传来一股大力,轻而易举便抵消她掌上真气,腕上一酸,跟着半身麻痹。就听砰的一声,酒杯拿捏不住,坠在脚边摔得支离破碎,满地琼浆淋漓。反观零虑手中,酒杯却是四平八稳,未洒一滴陈醪。
她呆若木鸡,桌前一时万籁俱寂。
半晌,零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笑容可掬:“早知妹妹手滑,就不干这杯了,可惜这佳酿。”说着转过了头,任由零芳迹直愣愣杵在当场,无地自容。她内功其实甚浅,但指力却已练得坚不可摧,对方真力未至便已后发制人。
忽然桌旁一个猖獗的声音赞道:“师妹好功夫,为兄也以一杯薄酒相敬!”
这句话平平淡淡,然语气舒缓之余,字里行间仍携了三分霸意,又有三分和气,令人肃然起敬而无排斥,既生敬畏亦存亲近。发言之人是个落座右首的青年,至多弱冠出头的形容。他淄发皙颜,五官面相所呈也仅一字——傲。
他皓衣素袍,眉目凌厉,鼻锋锐利,男儿刚毅之外更有几分养尊处优的贵气。两分外韵,一分内敛,七分含蓄。眉目之间透露出的并非自负之傲,乃是神采之傲、自信之傲。
这人正是光明神域的天之骄子李长轩,其资质过人,深得零怒真传,将一身绝学倾囊相授,曾仗剑败尽名门才彦、江湖俊杰。头角何其峥嵘数度正邪之战也居功厥伟,举派早已将其预定下一代掌门继承之人。
李长轩一言方毕,左臂扬起,颢袂飘飘中充沛混厚的真气托着一只酒杯晃悠悠慢吞吞径往前送。莫瞧他去势摇摇摆摆、似乎后继无力,但满载绿蚁受其颠簸却古井无波,未起半寸涟漪。这晃杯沉酒、动中取静的手法正是零怒生平绝技,妙不可言。
零虑横了他一眼,目见杯到,右臂前探,纤纤玉指犹似葳蕤铃兰,小指轻轻巧巧的托住杯底,径往樱唇相送。左袖一掩一遮,青州入口,杯中立时空空如也。
“多年未见,师兄仍是风采依旧,请了。”
李长轩报之一笑,温文尔雅,宛似春风拂柳:“都说女大十八变,师妹而今已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了。改日切磋,为兄定要好生讨教一番。”
膳前斗武较量,原是不雅之举,但习武之人自不拘俗。席间最为激动的便是零怒了,他平生之憾,除零母之外,余下便是零虑难以习武。眼见闺女竟习得一生好功夫,直喜得老泪纵横,颤生问道:“虑儿快与为父说说,你这几年究竟经历如何,这身了不起的功夫又是从何习来。”
零虑不禁想到阿颛,那日桃花树下一宵旖旎,只醉得令人意乱情迷。
一思及彼时,她登时面色成赧,寻思如若一五一十讲下来,当真是一言难尽,只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只道:“只是机缘巧合、偶获奇遇罢了。其实比之这些,女儿另有一个好消息……”
她面红耳赤,正要说你而今已有了女婿等云云,但尚未出口,零芳迹便在一旁嗤笑:“哼,旁门左道的功夫,又有什么了不起日后给旁人知悉,只怕落人话柄,说咱们光明神域崇洋媚外,却练魔教的功夫,只会败坏本派清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