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58)

作者:扫红阶

“你急着回家?”

“客官别误会,没有催您的意思,这不是您问了,我就随口一答。您慢慢吃,不着急。”

“怎会不着急呢。”他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站起身,“送给那些乞丐吃。”

再多的生意要做,总也该留个空档吃顿晚饭。吃碗饺子再走,不着急。他抱着刀晃回软玉楼,轻车熟路翻入后院。

只吃一碗饺子就走,不会伤到她。

厨房里奔出一道身影,是个熟人,小赵。手里端着汤药,药汁的苦涩隔着老远他都能闻到。

她受了伤,是该煎药。

他在小赵面前现身。

忽然被人拦住去路,小赵慌张得手下一抖。他手快,当即托住木盘,稳住药碗,丁点儿汤水都没洒出。

“祝……祝公子。”小赵万没料到会是他。

“我来吃饺子。”

“我去交代厨房。”小赵转身要回厨房,却被他拦下。

“不送药了?”

“药,对,要送药。我先将药送去,再去厨房交代。”小赵又转身往楼里去。

“可我的饺子呢?”

“那我先去厨房交代。”小赵再回过身时,手中的药已被祝眠接了过去。

“我去送药,你去厨房。”他轻轻笑着,“这样会快一些。”他要吃饺子,小赵要去包饺子,这药岂非只能他送上去?没办法的事。他端着药碗上楼,熟门熟路地推开枯坐禅房门。

门启开,风入堂,屋内烛火微摇。

几道目光齐齐飞来,他端着药向里屋去,有点儿开心道:“小赵在包饺子,腾不开身。”

床榻上躺着一个小女孩,气息奄奄,不是春容。春容在床畔坐着,兰溪与江菱雨皆在她身旁站立。

春容目光未转,身躯未动,仅用余光就已锁住祝眠的身影。

从他离开到现在,停了些时候,她平静许多,不会再因戚戚伤怀而失态。可那些话究竟是说出了口,她原以为他听过后会一去不回,没曾想,他竟去而复返。一半欢喜,一半忧愁,心中五味杂陈。令她不敢再直视他。

余光中,他将汤药放在床边小案上,她触手可及。

兰溪的剑横在身前,江菱雨的双环亦在手中。

在赶去舞州城的途中,兰溪遇到身受重伤的郁珂,情急之下只能将人先带回软玉楼疗伤。郁珂是郁孤言的女儿,郁孤言无论去到哪里,都将这个宝贝女儿带在身边。如今郁珂重伤,郁孤言的处境恐怕不会太好。兰溪没向另外两人提起,在来软玉楼的途中,郁珂半昏半醒间曾提到过祝眠,此时祝眠忽然现身,兰溪自然起了疑心。

“收起你的剑。”祝眠冷声道,“兰庭的剑在我面前都要收起。何况是你。”

“祝眠,别太猖狂!”江菱雨怒道,“兰伯伯的剑若出鞘,必不会轻饶了你!”

兰溪挪动脚步,拦在江菱雨身前,谨慎地看着祝眠的一举一动。

祝眠没有与他们争辩,而是望着春容道:“我只是来送药。”他并不在意床上躺着的人是谁,只能看到她那根翘起的手指,缠着厚厚纱布。伤口重新包扎过,层层纱布叠得整整齐齐,末尾绳结系得很漂亮,不是他的手艺。

看来她并不需要他,起码现在不需要。

春容没有说话,只端起药碗,吹温了药,悉心给伤者喂药。她不知说些什么好,便找件事来做,掩饰心中不安。却又满心期许地想要听到祝眠说些什么。

片刻后,她听到门扉关闭,动作微顿,洒出几滴药汁在郁珂染血的衣襟上。

他什么都没说。

也是,是她亲自提醒他,自己是如何污秽不堪,他怎还会与她有话要说?

他曾称赞她的勇气,可今日之后,他一定已经看出,她只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他不会再想理会她。甚至,如果不是要央着小赵包饺子,他勉为其难地替小赵来送药,她根本再见不到他。

“他就这么走了?”江菱雨握着双环,伸着脑袋向大门处探了又探,没发现有身影逗留。但她仍不敢松下手中双环。

兰溪收剑,亦是不解:“或许他确实只是来送药。”

江菱雨大惊:“糟糕,该不会是药中有毒?”

春容放下药碗,低声说道:“不会。他杀人不用毒,只用刀。”

“以防万一。”兰溪示意江菱雨查验。

江菱雨点点头,取出双环,环上银铃叮铃铃作响。她将银铃浸入药碗中,片刻后取出,发现没有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竟然真的只是来送药。”江菱雨纳闷。

兰溪拉着江菱雨到一旁去,将郁珂的事仔仔细细地讲说清楚。江菱雨忆起,今日祝眠来时,身上带着血气。二人稍一合计,愈发笃定郁珂受伤之事是祝眠所为。既是祝眠所为,一来万不能让春容知晓,二来也不便再留在软玉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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