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34)

作者:扫红阶

人昏迷着,能灌口药已属不易,更何况热粥。几经尝试,小赵急红了眼圈,也没能喂下去一口粥。

“姑娘醒醒,你睁开眼吃些东西再睡。”没有法子,只能急着在耳边小声呼喊。

没将春容唤醒,却将祝眠唤了过来。

一会儿时间,祝眠已吃了四个肉粽,两个甜粽,端着的瓷碗中,还搁着半个甜粽。他探身一看,出手在春容身上轻点几下。

小赵没看出名堂,眼泪仍在眼眶中打转。

片刻后,春容眼睫微颤,仿佛不堪雪压的松针般抖了抖后,缓缓张开眼睛。

“姑娘,姑娘醒了。”小赵喜极而泣,连忙舀半勺白粥送上前。春容嘴唇翕动,唇齿间粘了丁点儿白粥后,又合上眼睛。

祝眠将碗中半个甜粽吃完,奇道:“昏成这样,竟不说胡话。”

他见过许多重伤患病的人,也见过许多弥留之际的人,状态大同小异:眼睛似睁非睁,不知能看见些什么;嘴巴似闭非闭,嘟囔着说些胡话。春容弱柳身,又伤病,此时被他点穴激醒,依照常理来说,该似那些人一般,说两句胡话。再不济,发烧有一阵子了,张口要杯水也是应该的。

可偏偏都没有。

就这么又昏睡过去。

“公子有所不知。”小赵擦着眼泪回说,“楼里姑娘自小被调。教着,别说病里胡话,连夜里梦话都不会说的。姑娘们迎来送往,见的客多,尤其是像春容姑娘这样的头牌花魁娘子,来往客人大多非富即贵,随意两三句闲话说不准就是什么机密,姑娘听了就得烂在肚子里。怎还敢说胡话、梦话?”

难怪。

难怪风寒生热昏沉沉的被殊花阁那群人吊在梁上棍棒抽打好一阵子,都没吐出一句话来。

原是自小便不会说。

第21章 归来客

风一阵阵刮。

枯黄叶子湿哒哒贴在地上,稀稀落落。

观星台仍被官府封着。

他提着刀不紧不慢跨上台阶。

殊花阁众人伫立等候,天际残光扑来,在台上画出十几条影子。

他在影子上逐一踩过,最后停住脚。

一十三个。

“少一个。还未开始,就先怕了。”

……

桌板挡窗虽能拦下秋风,亦遮住亮光。

封禁歇业的软玉楼中死气沉沉,连带灯火都十分黯淡,照不到枯坐禅里去。小赵在床头燃起一盏细烛,烛火昏昏,屋内暂能视物,屋外瞧不出异样。沙漏被挪到细烛边上,可以掐着时间喂药。傍晚,小赵等药放温后,一小勺一小勺地润进春容口中。

经汤婆子、暖手炉捂着,发了汗,灌过药,春容下午时便不再生热。晚上汤药喂下,苦味儿激着,人自然而然醒过来。

“扶我起来。”

小赵欣喜万分,搁下碗将人扶起,又谨慎掖好被子,免得她病未痊愈再着凉。

春容坐起身,自行端碗将剩下半盏药一口气喝下。喝完药,怔了片刻,才将碗放下,自言自语道:“走了。”

“姑娘?”小赵捧来盏花蜜,见她神情恍惚,心中焦急,想她病未痊愈,害怕惊扰到她,只小声唤着。

她扯扯嘴角似笑非笑,搪塞一句:“没事。”随即又出了神。

在狱中拷问她的人,不是狱卒。

能闯牢狱,又有所图,多半是江湖人。从她身上套问消息,无非是与谢华君或祝眠有关。谢华君已被谢尧接走,想知道行踪,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能是问祝眠。

无妄之灾。

她苦笑,抬手压着眉梢轻揉。

同样,谢华君已离开,能从这群江湖人手中救下自己,并带回软玉楼的,也只能是祝眠。可现下人已走了。

“姑娘,吃些东西吧。”小赵端来碗粥,觉出她心情欠佳,想说些什么哄她开心些,“姑娘还不知道吧,是祝公子!祝公子把姑娘从牢里救出来的。”

“嗯。”白粥清香,却没什么味道,她搅了搅,勉强喝了口,细细抿着早已熬化的米粒。

“祝公子说去去就回,还让我给他再煮几个粽子。——我吃的是中午剩的,剩饭不好招待客人,老胡从前交代过。”小赵自己也端着碗,碗里是祝眠剩的几个粽子,“甜咸粽子一起吃,又是蜜糖又是猪油的,难克化。祝公子晌午没少吃,晚上还要吃,夜里一旦积食少不得要难受。不如待会儿姑娘劝劝他。”

春容低了低头,笑意柔和许多。

看来人不似江湖传言那般凶恶,否则小赵说不出这些话。

二人闲话间,烛火骤然灭去。

四周无风。

她手握着汤匙搅动白粥,一圈一圈,始终不停。

“小赵,去把粽子煮上。”

“啊?好,等我把灯点上——怎么就突然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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