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葭(150)
“在我八岁那年,因为家中实在太过穷困潦倒,所以我遭受过相同却远远比之如今更加狼藉肮脏的事。”
琼盏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渐渐盛满了叹息,她向着白葭若有似无的扬起嘴角,那笑容如同一朵颓败的花,散发出绝望和疲惫,弥漫着死气和虚无。
“直到我参加圣女遴选那一日前,我还在隐蔽破旧的肮脏巷子里做那种恶心的事情。”
“什么?”白葭全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琼盏。
琼盏撩起耳边散落下来的发丝,微微笑了笑,“圣女是一个多么神圣而高洁的存在,应该就像上任的圣女,兰雾一样不可接近,一生不出高台。她是历任圣女中最接近神祇的存在,在这高台之上俾睨众生。”
说着,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她知晓并抹去了我一切的过去,让我成为这高台圣洁的圣女。但,她也曾给过我选择,是选择从此抹去一切成为一个自由人,还是套上圣女的枷锁一生在这高台大殿之上,我选择了后者。”
白葭咬住嘴唇,听着琼盏倾诉着那不为人知的秘密,心中剧烈翻腾,不知怎的她似乎能感知那一种情绪,面如死色。
琼盏没有去看白葭,她看向被帷幔遮住的天际,目光仿佛穿透一般游离而空旷。
“兰雾圣女曾说,当有一天民众不再虔诚,他们力量将连神祇都感到畏惧。一定不能太过接近民众,否则失去光辉和神秘后,终有一天信仰会被颠覆。”
“我没有听她的话,所以自食后果。”琼盏收回辽远的视线,恍然一般睫毛轻颤,脸上有一种白葭看不懂的奇异神情,“现在想来,兰雾圣女大概早已预料到我的结局了。”
白葭为她语气中那种无力的宿命感,和妥协的态度而心惊和心疼,下意识急急冲口而出,“不。在我听来,兰雾圣女根本什么也没有做,她远离甚至于排斥民众。而你,琼盏你作为圣女真正的在为人民设想。”
“那又如何,民众要的只是一个不平凡的神祇象征,即使是虚假的,其实也无多大所谓。”
琼盏摇了摇头,对着满脸认真和严肃的白葭,带着点愧疚的笑笑,“是我的错,是我玷污了他们的神,让他们的信仰跌入泥潭。”
“琼盏,你何错之有?明明错的就是那些蒙昧无知的民众,这样太不公平了。”白葭错愣而震惊,琼盏遭遇的那种不甘,不平,悲伤难受以及这样黑白颠倒的结果,让她不由失声叫了起来。
“白葭。”琼盏转过脸,对着面色激动的白葭温言道,“这个世界是没有纯粹可区分的黑白对错可言的。不公平?那你觉得什么是公平?”
“我觉得公平就是不为不是自己的错误而受到惩罚。”白葭在琼盏的忽然发问中几乎不假思索,她憋着心中一口气,恨恨鼓气朗声回答。
“不,你所说的不是公平而是正义。公平和你所说的正相反。”琼盏笑了,露出一种白葭所言在她意料之中的坦然笑容,“所有人都会为不是自己的过错而受到惩罚,这才是公平。”
在白葭的怔愣的目光中,琼盏缓声解释道,“因为这个世界的自然机制便是如此,你所谓的公平至清至尚至高,是以自身个人的角色来阐述的;而对于这个世界和神祇来说,人类是需要被约束的,用惩罚和不幸来约束,就是所谓的‘不公平’和‘不幸’。”
说着,琼盏微微半合起眼皮,她像是在笑,“但白葭,你所认为的也并没有错。”
不知是否错觉,那一瞬间除了那了无一切的死气外,白葭在琼盏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竟似乎看到了一丝羡慕。
白葭不知为何觉得在这毫无阻碍的偏殿中,她们被一面看不见的墙相隔两处,琼盏在那一头,而自己在这一边,对面的白色人影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话,笑容虚无的仿佛一个幻影,渐渐遥远不可见且不可闻。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蛛丝缕缕缠绕,蚕茧慢慢束缚包裹。她咽了口唾液,忽然发现喉间不知怎的苦苦生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
她张开嘴,喉间的那股晦涩隐痛在她的眉间率先表达了出来,“你难道真的……要遂了那些一心想要你死的民众的愿?为他们去死?”
嘴里的每一个字都牵引起喉咙的震动,她缓慢和迟疑的语调出卖了她隐忍的不适。白葭忽然觉得卡在喉咙里的其实就是一张蛛丝结成的网,细软弹性却无比坚韧,一根根的粘结在喉咙气管乃至血脉里。
琼盏眼神不动,接口道。“是。”
“不,琼盏,你不能死。”白葭想到什么,不断摇着头不由上前一步,声音中有一种强势和不容置疑,眼中一瞬复杂难辨,“你知不知道李良歧和叶阑声,他们有多在乎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