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由凰(11)
他重复着我的名字。
“荣荣,自我们相识,从未有过如此长久的分离,是不是?”
“我路遇过冬日里赤足的孩童,品尝过像刀子般烧喉的酒,欣赏过雪地里满枝盛放的繁花,我总是忍不住想,若荣荣在这里,她会说些什么。”
“后来我才弄明白,我不是想知道你会说什么,我是在想你。荣荣,看见好的,不好的,我都在想你。”
我犯困了,他揽着我的腰伏到他的胸口,温暖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耳畔及额头。
“这一路夜宿山野那么多次,还能有这样一晚,可真是太好了。”
“白日里就在盘算,是溜进城看你,还是在送你离开的路边等着,谁知你下一刻就出现在了我眼前。”
“荣荣,我们很心有灵犀,对不对?”
他轻轻柔柔地说,我安安静静地听。
是与寻常相处反过来的一夜,讲故事的是他,听故事的是我,而故事里的人是他也是我。
我偶尔会猛觉醉意上头,黏在他的身上,攀住他的脖子和他亲吻不休。
他的酒囊中装的确是烈酒,可我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醺,我自己也弄不清。
若是真醉了,怎么每个字都记得那么清晰?
“荣荣,我尽力让你无忧,你让自己好好活着,好不好?”
我已经近乎迷糊了,仰头捧着他的脸,磕磕巴巴地低语:“不必……如此的,我不是……你的责任。”
他擦去我的眼泪,亲亲我的眼睛:“可你是我的半颗心。”
醉眼泪眼恍惚,忘了身在何处,我伏在谁的怀里闭眼沉睡,谁又抚着我的肩轻声安慰,而梦里反复交织着的,是一幕幕的往事重回。
“周家的儿子发了誓,说绝不会再提你的名字。”
“多谢小华啦。”
“啧,酒量可真是差。”
“你以为我醉了?”
他朝我凑过来:“你若没醉,许多话是不愿说的。为了验证,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想不想当皇后?”
我轻嗤:“我连皇帝都不想当……”
“还说不是醉了。”他轻笑,“可否再问一句,你为何不愿嫁人?”
我认真想了想:“因为——找不到……”
“找不到什么?”
“我困了。”
某次又半酣时,他再度来试探我。
“你不愿意嫁人,是因为找不到什么?”
我闭着眼睛晃悠脑袋,说话慢慢吞吞:“找不到……意义。我这个人,利己,懒惰,冷情,不渴望婚姻的乐趣,不愿意牺牲,不喜欢牵绊和责任。”
他沉默,后问:“如果有人愿意放纵你的……利己和冷情呢?仅许你乐趣,不叫你牺牲,不予你责任……”
我噗嗤笑出声:“我是利己啦,可我不损人哦。而且……”
“而且什么?”
“困。”
之后他仍旧执着于这个问题,我搪塞了他几回,终于在某次听闻皇帝又有了宠妃时,我很认真看他,说完了我的全部想法:“而且……人心会变,付出会变成盘剥,赠予会沦为掠夺。人心翻覆时,会抹杀所有前情和旧乐。”
这次他长久地沉默了下去。
直到许久之后的某天,先喝醉的变成了他。
一向话不多的人拉着我碎碎念,期间问我:“你为何总执着于要过好日子,明明你不是贪图荣华的人。”
我问他:“你是真的醉了吗?”
他认真摇头:“你知道我酒量一直很好。”
“那我只告诉你这一次哦。”我含笑轻语,“是为了让自己还愿意活着。”
第9章 为何你还来拨动我心跳
不知是否因为马车中哭的那一场,入京之时,物是人非感更强。
但实际真要论起来,除了最中心的宝座易了主换了代,城中百姓的生活节奏并无更改,该奔波的还在奔波,需叫卖的依然叫卖。
只不过户外的贵族明显减少了,是以我们乘坐的大马车格外吸睛。
有小孩追着马车跑,甚至一路追到了我家门口。
我一露头就听见一阵欢呼:“恭迎荣皇后!”
我险些趔趄摔倒,这才几天啊,民风已经开化至此了?小屁孩都能胡言政事了?
我爹似乎一直在门后等着,几乎是车一停,他就跑了出来,一边搀扶我娘,一边像攻城的领头军一样招着手:“快快快!快点进去!”
连溪从一旁冒头,恭敬行礼叫了声“先生”。
我爹一秒切换为老成持重的长辈:“是云岑呐,没进宫回话?”
连溪笑:“这就要去了,得先将师娘和嫂子安全送达不是。”
我娘白我爹一眼:“这冷风吹的,让人先喝口热茶。”
“不了师娘,学生晚些再同师兄一道回来叨扰。”连溪拒绝,飞身上马,走前又意味不明地朝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