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澄(87)

作者:是辞

「我开始找她洗衣服。若是赚得多了,就给她很多钱,她从不说,只笑着收下。赚的少了,就不找她,衣服堆放着。私下里,韩老找我几次,让我帮忙走货,我知道那是什么,没犹豫便做了。赚五条小黄鱼,一只手握住,把她拦在回家路上。」

彼时,韩听竺就很霸道。上前攥住了阿阴的手,为触感到的冰凉而有些惊讶,还是要说:“你跟我,我不再让你洗衣服。”

不由抗拒地把小黄鱼放在她装衣服的盆里,周遭有些黑,地上还有卖鱼的留下的腥臭内脏。

她答的很快:“好呀。”

声音太娇媚,他就知道,同他说第一句话的柔婉,是装出来的。

闹市里那个相貌美艳的洗衣女,跟了小韩爷,人尽皆知。码头破屋中,韩听竺初次,由她主导,女上男下。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知道,她不是第一次。

他不问。

只知道每每事后,躺在她腿上,两人皆是赤身,她满目眷恋抚他的脸,他点一支大前门香烟抽到头,心安的很。

白日里码头有眼红他得势的,当着面讲,干一个雏有多累,有多爽,还要戳戳他,“小韩爷,你说呢?”

“不知道。”

唐叁告诉他,背后有人说,阿阴穿的旗袍面料虽然看着不起眼,但在上海,可是只有秦记裁缝铺才卖,一匹贵的吓人。洗衣女能赚多少钱,他们都说是脏钱。

他拍拍唐叁肩膀,搂住他脖子:“三子,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什么?”

“秦记是吗,我今后给她装满柜子,一季一换。”

北方人,尤其是东北人,性格太野蛮,韩听竺即是。最后一缕晚霞消失不见,码头大灯全部亮起,忘记那天是几月几号,只记得黄历上写,宜杀生。

韩听竺整顿码头,那几个平日里阴阳怪气同他作对的,死的死,残的残。只有个人,在韩听竺刀要落下时,指着一摞子货喊:“小韩爷,你女人。”

他刚要分神回头,迎面过来刀风,堪堪躲开,眉尾划了个口子。

唐叁送包着纱布的韩听竺回家,见他留人吃饭,连忙道:“阿姐做饭实在难吃,哥你饶了我吧。”

后来,码头再没有嘴碎之人,敢说不中听话的,都被韩听竺杀完了。

「别人不懂,我无所谓。有个词叫云泥之别,阿阴于我,如云,我为泥。我心向天空,可拼尽全力也触及不到一片。愈亲近,愈发现,阿阴时常出神。我平日里话不多,床上也爱沉默,可心里有狗尾草在招摇,好想问:阿阴,你透过我的眼,想要看到谁?」

她身子太凉,韩听竺知道,码头风寒,破屋不暖。辛苦赚够买一间大房的钱,阿阴却走了。

她好似只是在他的世界停留了几年,就消失不见。留他一个人在原地,为身世成谜的女人郁结。

世事易变,心意不变。

民国26年11月20日,上海沦陷,同日韩老启程远赴香港,上海一应事宜家当托付韩听竺,约定到港后联系。巨轮之上,韩老被杀,私下里也有人传,是韩听竺所做,他不辩解,默默在公馆祠堂奉的关二爷旁立了韩老牌位,逢年过节诚心祭拜。

做人,但求个无愧于心。

他交了新朋友,皆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听戏不必再偷溜进戏院,有正中间的包厢位置常为他留着。汗衫不穿了,开始穿长袍马褂,头发也留起来打上发油,今后是韩先生,不是码头持刀的小韩爷。

第一年,阿阴没有回来。

第二年,阿阴依旧没有回来。

第三年,阿阴回来了。

外界说她狐媚,当初同韩听竺在码头看不见未来,就溜了。殊不知韩老最看重的就是他,也放心把身家托付,赶上倒霉死了,全成了韩听竺的了。但也承认,他镇得住弘社。现下大屋住着,钞票数着,女人亦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好钱的阿阴又回来了。

唐叁却一直敬重这个阿姐。

韩听竺还不是韩先生的时候,是那个女人在破屋每天为他洗衣做饭,休憩日还见得到她拿一秉剃刀给他剃头、刮胡子。唐叁甚至认为,阿阴之所以走,甚至是韩听竺做的不好。

「我同唐叁说,我没有做错,你阿姐也没有做错。我同她只不过是,相遇太不凑巧。我来晚了,她伤久了。」

「她站在公馆里,实在是相宜,同我过那么多年的苦日子,才是委屈。我问她去哪了,她说:北平。我又问,为何回来,她说:想你。把人搂在怀里,我便什么都不计较了。」

「之南和汉声离开上海前的那半年,亦是阿阴刚回来的半年。是我初次以为,同她在变好。那时我们已经相误多年,每一秒,我都是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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