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后我做了皇后(4)
时缨与舅父一家关系亲近,在杭州借宿的那段年月,她经常随舅父舅母去城郊骑马,与表兄表姐更是打成一片。
舅父奉命出征前不久,母亲接到远在京城的父亲传信,说长安大局已定,他因有从龙之功而加官进爵,要她携两个女儿北上团聚。
临别之际,时缨颇为依依不舍,思及将来会与舅父一家在长安重逢,适才放心上路。
然而她再也没能见到他们。苏大将军与敌方暗通款曲、临阵倒戈,林将军力挽狂澜却终究不敌,林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在军中也有职务,此番与丈夫一并身陷重围壮烈牺牲。两人的儿女自小习武,长子上过战场,幼女刚及笄便自告奋勇追随父母兄长,事发后,兄妹二人都未得幸免。
林将军率部众拖延数日,为后续援兵争取到充足时间,最终击溃敌军,使大梁一统南北,给林氏一族得来丰厚赏赐与加封,连带着姻亲安国公府也沾光不少。
而苏大将军兵败身亡,苏家在京中起事造反被镇压,成为乱臣贼子,阖族下狱处斩,贤妃自尽于深宫。
岐王身为皇子,无需承担株连罪,但却被今上一道圣旨送往灵州,美其名曰让他远离纷争、到军中历练,可此事搁在一个刚满十岁的幼童身上,冷落之意不言而喻。
这些都是时缨后来听闻。她难以接受舅父一家遇难的现实,终日郁郁寡欢,直到初次随父母进宫,与卫王定亲,被淑妃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才逐渐走出悲痛。
如果说淑妃和卫王是她的贵人,苏家便是她永远无法原谅的存在。
她倒不至于迁怒岐王,事发时他年纪尚小,且久居深宫,苏家谋逆与他毫不相干,但每每听人提及他和贤妃,总能勾起她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熟悉的朋友从不与她谈论这些,今日说话的两名贵女乃新近结交,一时失言想必也是无心。
她虽未介意,情绪却难免有些低落。
“阿鸾。”曲明微见时缨长久不语,知她又想起了舅父的事,轻声安慰道,“等下为林将军一家放盏灯吧,他们在天之灵,定能感受到你的思念。”
“好。”时缨正有此意,却又不受控制地想,十年过去,或许他们已转世轮回,把她遗忘了。
忽然,曲明微身形僵住,如临大敌般在她耳边道:“抱歉,我先走一步,改日再会。”
话音未落,已松开她的手臂,飞快钻进人群,一眨眼就消失无踪。
时缨怔了怔,抬眸望见前方不远处一个穿着石青色衣衫的身影,顿时会意。
“我们走吧。”她对愣怔的丹桂道,“明微不会再回来了。”
曲明微与她同岁,却迟迟没有定下婚事,她出身将门,从小梦想像父兄一样去军中建功立业,对相夫教子格外排斥。
英国公夫人疼爱女儿,从不催促她,但英国公对此无法容忍,已经自作主张与荣昌王府通气,打算让她嫁给荣昌王世子。
因曲明微强烈抵触,订婚暂且搁置,但荣昌王世子似乎对她颇有兴趣,三天两头登门拜访,每当这时,她便先一步偷溜出府,去安国公府找时缨避难。
此君突然出现,即使是巧合,曲明微也无心跟他虚以委蛇,索性在被他看到前逃之夭夭。
时缨只得与丹桂去放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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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时绮习惯性地看向姐姐,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没了人影。
她心下一怔,趁着同伴们三三两两地告辞,也借机离开。
主宾道别,薛七娘转述时缨所言,时绮谢过,下楼去找婢女。
“四娘子。”青榆如实禀报,“三娘子请您到马车上与她会合。”
时绮却没有动:“阿姐在何处?”
青榆熟悉三娘子多年的习惯,猜测道:“应是往慈恩寺……黄渠的方向去了。”
黄渠?放河灯?
给舅父一家祈福吗?
时绮不露声色,借衣袖遮掩掐了掐手心。
“你随我去寻阿姐吧。”她冲青榆一笑,“我没来过这边,也想四处逛逛。”
又道:“今日我难得出府,阿姐知我有此意,必定不会拘着我的。”
“是。”青榆恭敬道,顺从地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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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缨捐了香火钱,令丹桂接过僧人递来的两盏灯。
她取出灯里的字条,在河边临时架起的桌案上提笔蘸墨,写下为舅父、舅母、表兄及表姐的祈福之言,又在另一张字条落字,望家中亲眷福寿安康。
随即亲手河灯放入渠中。
水面上烛光盈盈,无数灯火交织成暖色洪流,僧人们的吟诵绵延悠长,被风声送远。
时缨双手合十,闭目祈祷,许久,再度睁开眼睛,隐约觉察到有人向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