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来相照(79)
元君玉晓得他要说什么,便道:“怎么,宁少爷还成了我们的彩头了?”
崔竹笑道:“不敢,世子是知道我的,我一向藏不住话。也是因为,谢老板上回与我看戏,我才知道,原来这二位竟是旧识。”
“谢二哥,我敬你。”宁瑞臣笑着举了下杯子,又对崔竹道:“我家和谢家,以往是有来往的,少时我们还在一块读书,这么些年本以为再见不到了,没想到崔公公盛情,我们倒是又重聚首了。”
这边谢晏掩袖一饮而尽,正待说些话,便见元君玉把宁瑞臣那只杯子拿开:“你喝不得这么些。”
崔竹玩着边上小戏子的手,忽然“哦哟”一声:“原来世子后来居上了。”
周围人取笑:“崔公公这么说,不对不对。”
话音刚落,戏便开场了,唱的还是牡丹亭,曲调一扬,这屋里就倏地静下来,并没有人说话了。
戏台子上红花绿萼,吹吹弹弹演得热闹,也不晓得过了多少时辰,戏台的烛火陡地涨大起来,影子渐渐不见了。接着翠衫罗裙的戏子泼水似的移上台来,纷纷躬身谢幕,宁瑞臣还在戏里,一时不曾抽身,听见一支小开门的调子响了,这才意识到戏已唱完,真有山中不知岁的怅然,再看向周围,来客都走得七七八八,只余几张熟面还坐在残局之中。
杯盘狼藉,崔竹起身招呼人送着魏水,正说:“今日招待不周了,我才到南京没几日,正寻着戏班来养呢,到时张罗好了,头一个请五叔与魏兄来家里观赏!”
那头魏水却笑说:“崔公公盛情,督公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一向是有好玩意,绝不独吞。”
话毕,便都莫名笑起来。
这边元君玉是打算走了,正向宁瑞臣递着眼神,还没回音,崔竹便送完客,笑吟吟走来:“今日的戏,世子还满意?”
元君玉只是例行给他面子,微微颔首:“还行。”
“世子是行家,这点能让世子点头,想必是有几分功夫的。”崔竹随意的晃一晃手指,对跟随的火者道:“赏了。”
他是真慷慨,几方金条子说赏就赏,就是这个空档,坐在一边沉默一整晚的谢晏要起身告辞。
“我这里还有杂务傍身,不多留了。”谢晏把扇子一收,插在后领,微微一笑。
“谢老板一向忙的,”崔竹却把他手一捉,“坐轿子来的吧?我这是马车,比你那快一些,总是顺路,先把你送回去。”他不由分说,往外撩开帘子,“正巧,世子是与我一同来的,咱们一道回去也好。”
“这……我怎敢与世子一同……”谢晏说着,看向元君玉。
元君玉不置可否。
“行了,莫说世子。”蓦地,崔竹笑了,露出一口银亮的牙:“我知道,谢老板是个认人的,一向只给我五叔面子。”
谢晏惊了一瞬,也对,这两个太监称亲戚讲情分,可到底不是一家子。他要想如鱼得水,那这水,得先端平了。
“如此,”谢晏一拱手,做个请的姿态,“恭敬不如从命,二位先请。”
这一下,宁瑞臣却急了,让这三个人同车,崔竹又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坏胚,谁晓得他要在元君玉面前说什么。他越想越不对,脱口而出:“我也去——”
说去就去,所幸崔竹的车厢宽敞,坐他们四个,还绰绰有余,一路上崔竹果然又将话锋放在谢晏身上,叫他讲了不少从前在南京的故事,免不了将宁瑞臣提一提。
那几年到底是快活的,宁瑞臣听了,难免有几分怀念,谢晏每每说完,也能接上两句,倒是把元君玉给冷落了。
“当时在家塾里,还有几个旁系的孩子,我们几个贪玩的,有时悄悄往夫子的桌下放青蛙……”
这是从没听过的事,宁瑞臣忍不住翘起嘴角:“还有这事?”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说起少年时,谢晏也是十分感慨,一晃五六年,并不长久,可是南京真的物是人非了,“我刚来的那年,给你摘花,还摔了个屁股墩儿——你不知道吧?”
这一下,宁瑞臣就想起元君玉来了,忽然梦醒一般,讪笑着向后挪了挪位置。
果然,元君玉这时候说话了。
“说起这个,我也想起来了,”元君玉笑着搭上谢晏的肩膀,“记得那一回,还是夜里,我在宁指挥家里的园子搭梯折花,凑巧看见了微卿。”
看得出,谢晏的笑僵硬了一下,但元君玉并不在意,继续道:“那时,你怎么不进来?”
第53章
将入夜,南京守备家里灯火不熄,常喜披着纱单衣,捏着一把琵琶,细细地调弦,时不时和边上的小戏子耳语几句,捏两把屁股亲一亲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