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来相照(152)

作者:风为马

这场山中急雨下了好一阵,到了未时末才渐渐转小,密密的雨线飘飘洒洒,山中深浅黛色参差交错,雾蒙蒙的,却好让人看清了一颗心。

明净落汤鸡似的站蹲在厨房里喝姜汤,几个师弟笑他:“谁让你一下窜出去的?”明净哼一声,噘着嘴去看屋外的老方丈。

老方丈站在细密雨帘后,遥望青山绰约,悠然一叹:“禅机已到。”

一时梵呗隐隐,满山壁刻经风雨侵袭,涤然一净,这等宝相慈悲,不知度化了哪个迷途人的痴心?

春去秋来,山中林叶一度枯荣。

拂晓时分,元君玉醒了,懒洋洋地支起身,晨光熹微里看见宁瑞臣坐在窗前,不知道写什么。他穿鞋去看,宁瑞臣面前铺一张纸,正给谁写信。

“昨儿收着大哥的来信了,说叫我们去扬州住一阵。”宁瑞臣写着回信,时不时咬两下笔头。

“想去?”元君玉低头,不经意瞥见宁瑞臣颈侧的红痕。

宁瑞臣停下笔想了想:“嫂子本家规矩冗杂,去了反倒拘束。”

元君玉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赞同道:“这倒是。”

好半天,宁瑞臣才慢腾腾道:“南京……其实我待腻了。”

“那我们到外面走走?”元君玉想起他的贪玩,又问:“我们去湖广,南下去南洋,船我有,雇一些船员就好。”

宁瑞臣有些雀跃,一想,还是顾虑了:“会不会太远?”

“要是累了,随时回去也使得。”

宁瑞臣这才点点头,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你老盯我脖子看干什么?”

“在想你的那把锁,”元君玉毫不慌乱,“崔竹把你的锁给我了,还带不带?”

宁瑞臣果然被糊弄过去:“不要了。”

“也对,他拿过的东西。”元君玉淡淡的,指尖划过他的后颈。

宁瑞臣瞥他一眼:“不要锁了。”

“为什么?”

不知怎么,宁瑞臣忽然臊红了脸,催促他:“早上一点东西没吃,快去烧水煮面。”元君玉无奈地笑,起身去舀水。正出门时,忽然听见身后的声音嘀嘀咕咕的,在他耳边一闪而过,虽微弱,却还是被他听见了。

“恐怕,你才是锁……”

年复一年,转眼三载过去,山间古寺竹屋仍在,只是早已无人居住。偶有僧人来访,帮着清理尘灰,等待屋主回来。

南京城热闹非凡,天边飞着斑斓的纸鸢,彩衣的孩童嘻嘻哈哈奔在河边,石台下的阶梯边,几个妇人捶洗着衣裳。空气中湿迷迷,浮动着花香,一行人匆匆跑过,也没有惊扰到这片美景。

“快快,二爷的信来了!”

几个家丁连忙推开门,宁玉铨一见信使到,连忙站起身,急问:“人呢?说了午时到家,这会儿了还不见!”

信使跑得口干舌燥,一面以手打扇,一面气喘吁吁道:“早上二爷回说,他们在秦淮河上乘船,先看一看南京城,晚上再回!”

宁玉铨这才稍稍放心,嘴上仍是有气:“两个崽子……胡闹!”

容瑛华抱了刚咿呀学语的小女儿,闻言只笑:“总之是回了,让他们在外面多逛一逛,又没什么的。正好,你差人出去再添些物什。再有,等一会儿让孩子们见叔叔了,有什么训斥,别当着孩子的面说。”

宁玉铨气呼呼地撇嘴:“这我知道。”

秦淮河上船只往来,摇摇曳曳,一艘小船自南划来,过了水西门,往城北去。

宁瑞臣中午歇了半个时辰,这时才醒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洒在地上,有人过来喂了他一碗水喝。

“快到家了。”

“再看看,”宁瑞臣懒迷迷地偎在元君玉怀里,“好久没回南京了,明儿收拾了山上那间屋子,再住回去。”

元君玉有心笑他:“这回,不再闹着要出家了吧?”

“呸,三年了,总拿这事说我。”宁瑞臣穿鞋起来,推窗向两岸打量。

金陵风光好,桃红绿柳,鼓吹声错,大半春光在醉中。

笑闹时清风过翠屏,宁瑞臣走出船舱,凭舷而望,举目青瓦白墙,水雾淼淼,远远见一片青山绿影,近处燕飞柳帘,桃花蘸水且开且落。

身后船舱里响动一阵,宁瑞臣回头,轻轻攥住元君玉的手。

夹岸春光好景,人居炊烟袅袅正上,船行过歌台酒榭,琵琶声溅如珠玉,歌女殷殷地唱:“珍重青皇须驻辇,酒旗招遍赏花人……”

无事好个春,一片芳菲留驻处,风恬日暖,烟雨江南。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谢谢大家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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