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来相照(52)
宁玉铨一怔,他从前回北京,都只是在叔伯面前安然静坐,并不像弟弟那样满院子去玩,故而见之甚少,并没有听说什么麒麟画儿。
说到这个,宁瑞臣也是半晌没说话,自顾自的,有些神伤。
去钟山那次留下的那些伤痕,跟笑话似的,早就好了,可是元君玉说的那些话老在脑子里来回响。宁瑞臣并不全然是目中无人的轻薄膏粱,也许他占了几分错处吧,他也偷偷地托人去找元君玉,却一点音讯都没有,那一天之后,南京完完全全没有这个人的踪迹了。
“罢了,今天先到这里,过了午爹就要回来,最近的烦心事一茬接一茬,咱们可别行差踏错,衙门里可够憋屈了。”宁玉铨起身,嘱咐几句。
旧京官场就没一天安生的,宁瑞臣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可是临到出口,却成了:“我想去找人。”
“我差人去问问,要是有法师讲经,就挑个安静日子去……”宁玉铨以为他真要去庙子里,没当回事,一边走,一边说。
宁瑞臣噔噔追上两步,脱口而出:“哥,我想去找元君玉。”
屋内霎时静了,宝儿察觉不妙,早早地躲在帘子后,欲图与那插绢花的大瓶融为一体。
宁玉铨猛地刹住,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瑞儿,咱们不是平头百姓,干什么,都要有分寸。”
宁瑞臣心虚起来,拨着手串,回顶道:“我找个玩伴,就是没有分寸了?”
“我实话告诉你,”宁玉铨把脸一拉,“那个元君玉,我日前算是知道底细了。他十多岁刚出来,就杀了人,死的是个太监。奴杀主,这是岂有此理的事,千刀万剐不为过!这样一个人,你也要当做什么玩伴?”
宁瑞臣拨手串的动作一滞,像是没听太懂“杀人”两个字,有些迷茫的看向大哥。
“后来摆平此事的,也是个太监。”宁玉铨没好气儿地把前任南京守备的名字报了,“都做的出这样的事,他想要点什么,骗你哄你,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大哥对元君玉的敌意,宁瑞臣多少模糊的知道一点,毕竟是来路不明的人,又是那样的身份。可一码归一码,宁瑞臣听这话,就是不大舒坦:“大哥从哪听来的消息……”
宁玉铨皱眉,似乎不大想提起:“打听一个人罢了,咱们家还缺这个门路吗?”
“你不说——”宁瑞臣赌着气,把胸口的长命锁翻出来解开,摁在书案上,那意思是非要听个明白,“我、我就不信!”
想到小时候汤圆也似好拿捏的弟弟,宁玉铨心口一阵急痛,恨铁不成钢地把宁瑞臣瞪了两眼,心知能让他信服的,也不能是他信口胡诌的哪一位了。眼下是不说不行,宁玉铨把心一横,走两步过来,气冲冲地抓起长命锁,一股脑往宁瑞臣脖子上栓:“前两日,就从松江府!”
听到“松江府”三个字,宁瑞臣呆住了,听大哥愤愤然往下说着:“那个谢二,那个你的晏哥哥,专程寄了信来说的!”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
第36章
一嗓子吼完,宁瑞臣就蔫下来,没工夫追问了。
趁此时机,宁玉铨闪身出门,把书房门带上。刚一出去,就迎面来了个公服穿戴的人,急匆匆的,上来就是一句:“然斋兄!大事不好了!”
这是工部衙门里的同僚,宁玉铨拉住他的袖子往外走,很奇怪怎么没人来通传:“你慢慢说,我叫人沏茶……”
“沏什么茶呀!”同僚气儿也来不及换,一连串地说着,“各藩台、六部、各个司,宫里来的内使把人都叫齐了,就等咱们过去啦!你快换公服,马匹我都牵来了,换好了即刻就走!”
宁玉铨一面走,一面莫名其妙:“这是干什么哪……”
“哎哟,现在南京还有什么大事,不就是那个……”同僚把他推着向前走,进了屋还在催着:“快换快换,太监脾气最大,可不是好惹的。”
“好啦好啦,瞧把你着急的……”
一路马不停蹄,到了守备厅,就快正午时分了。宁玉铨扫一眼,果然人差不多都齐了,都是各个衙门的堂上官,任他什么阉党还是清流,都待在一个屋子里,两拨相互不待见的人在一块,少不得明里暗里相互挤兑,那场面,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正中的首位,却不是常喜了,那把守备椅上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宦官,帽子插两只雉鸡羽,一身香色贴里,白鹿皮靴,稍稍一动,流溢的暗纹就是一转。看架势,是在京里得宠的。在座的官员都清楚得很,像这样的内使来外地公干,不让外官们脱一层皮,是不肯走的。
常喜倒是坐在次座上了,眉目之间没见憋屈,只是有些疲态,似乎一晚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