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来相照(137)
因是城内两个颇有影响力的人,后面来吊唁的宾客,并没有提起,一切如常,张神秀内外操持,到了送殡下葬那日,更是铺张,浩浩荡荡的素服队伍,两道并念经的和尚和打谯的道士,一路上鸣锣开道,官府那边早已经打点过,故而并无人来阻拦,见到队伍,更有官差替其开路的。
一场丧事办下来,张神秀虽身心俱疲,但也结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谢晏知道,自然是高兴的,只不过面上并未表露,心中实则已然在算计如何利用这些人脉,平日里张罗丧事里那些琐碎小事,也更为得心应手。
棺材落葬,又耗费好些时日,张神秀从墓地回家,又见到停灵之处空空荡荡,硕大的白蜡烛冷冷清清的燃,心尖像被活活剜去一块,不停淌血。从停灵处出来,本来还是好好的走着,突然就不对劲了。一下子,好像魂魄抽离了身体,死虾一样软倒下来。耳边谁在惊叫,张神秀听不清,怔怔地任由惊慌失措的下人们摆布自己的身躯,抬他的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跑动。张神秀被晃得腹内翻滚,一点斥责的力气都没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真的死给他看了!
如此想着,却也并没有什么用了,人已阴阳两隔,如今惟有后悔二字而已。经这一回生死之事,张神秀仿佛看透红尘,瞒着亲朋,把在南京的钱财散了干净,自己寻了一处山房,借口清修去了。
作者有话说:
嗯谢晏就是故意的,但柳骄自杀也是他没想到的,他原本打算自己下手来着
第87章
“行啦,世子爷,都几天了,还生我气呢?”
崔竹闲闲地刮一盏茶盖,小指微微挑起来,似笑非笑的,叫人呈上来一碟鸡头米糖水:“喝点?”
元君玉看着屋外几个文人离开的背影,收回目光,淡淡一扫:“既知道我要恼怒,又何必拦我?”
“这个节骨眼,千万别闹掰,不然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还指着那些人为咱们办事呢。”崔竹对着屋外一扬下巴,“他们可是吹毛求疵的,容不得你的品行有一丝瑕疵。”
元君玉不说话了。
“哎,我说,张神秀那里的僧人道士,明日可都回去了。”崔竹凑近了些,那笑容里说不好是什么意思:“不去见见?”
借着僧人下山的机会,宁瑞臣也一道出来了,如今在系舟园边上和僧人们一道住着,每日诵经超度,偶尔的也打了两个照面,却因为宁冀流放的事,他们一次话也没有说。
元君玉知道,宁瑞臣对他失望了。宁冀分明不会加害元君玉,最后定罪书中,却为什么有这一条?
“我现在……见不了。”元君玉不知怎么,想尝一尝甜味,缓缓地捏起那碗糖水的勺,半天也没喝下去一口。他想起来官差押解囚犯北上辽东,那天他去送了,在城门外,已经没多少行人了,官差寻了颗树歇脚,见有人来,警惕地按上刀。
元君玉给塞了钱,押解的官差没说什么,解开木枷,稍稍背过去,意思是默许了。
在狱中的几日,让宁冀看起来憔悴不少,但仍有武官的挺拔。这个兵部尚书,元君玉统共没见过几面,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宁冀那双眼睛里是了然,是对前路的洞明,元君玉反而讲不出劝慰话了,斟酌着,双手奉上一杯酒:“好走。”
“多谢。”让元君玉没想到的是,宁冀比他想象中平易近人。
该到走的时候,官差摇了摇锁链,示意不要再耽搁。宁冀并起手腕,重新带上那副重枷,正要走时,却又回了头,将暗的天色里,宁冀张口说了几句话。
元君玉微怔,细细分辨,他说的可能是照顾哪个人,然而一晃就被风吹散了,宁冀微微颔首向他示意,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城门。
流放三千里,并不是砍头凌迟的死刑,可是元君玉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想法——他大概是回不来了。
崔竹看他沉郁的模样,心里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拍拍他的肩:“我们这样的帝王身边人,难有长盛不衰的,帝王心向来如此。宁家既有极盛之时,当然也会想到落败的那天。”
元君玉拂开他的手:“宁家长子,后面怎么判?”
“还不清楚,”崔竹浑不在意,往后仰倒,长舒一口气,“看样子不会太重,只是能不能重回仕途,还难说。”
“你那件事,尽快去办吧,”忽然,元君玉说了句不相干的话,“趁着风头还没过去,再加把火。”
崔竹难得严肃起来,把袖子抖了抖,保证似的:“放心吧世子爷,如今万事俱备,只差那一封檄文上京了。”
从崔竹那里出来,元君玉就不自觉走到系舟园附近的客店里去了。他虽说着不好见面,心里终归是想的,只是临到时又情怯了,在门前的茶摊坐下,喝着茶,眼睛还一动不动盯着客店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