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来相照(100)
“……端端水,还是做的来的。”
柳骄看他心烦意乱,就想在这时候问清楚:“你干这事,到底是有意,还是……”他停了片刻,顾及宁瑞臣的脸面,含蓄地问:“没留神?”
宁瑞臣不愿意答了,可能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你别问了……”
一抬眼,柳骄有点疏离的模样:“以后别这么闹了,再好的情谊,经不起这么折腾。”
宁瑞臣垂着头,指头在金颈圈上摆弄了半天,像被人当胸捶了一拳,郁郁的,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他太好了。”
好是怎么个好,他没说,柳骄也不逼问了,有点同情地看着他,为了他这份懵懂,亦为了他大晚上被赶出去的遭遇,然后整一整衣衫,悠悠站起身。
“你、你要走?”宁瑞臣问。
最后一把鱼食统统倒进池子里,一时间,池中扑水声响个没完,柳骄拍拍掌心,说:“你都这么来了,我不帮你,显得太没意思了。”
宁瑞臣的脸这才恢复了一些生气,半坐在那里,腰直起来:“那你说,我听着。”
“要你去,我怕越说师父越气。”柳骄好笑地看着他,“得了,别这么看我,好像我是块金子银子似的。
宁瑞臣马上收回目光。
“师父那里嘛,我去给你走一趟,不过,少不得要给我备些谢礼。”
柳骄晃一晃手腕上的玉珠串,笑得露出一颗小尖牙。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说是去帮忙,也不知道柳骄到底说了什么,日头偏西的时候,宁瑞臣在系舟园前落轿,天都要黑了,也没见柳骄半个影子。
他颓丧地回到家里,今天不同寻常,大哥比他先到,坐在后堂里和什么人谈过一阵,把人送出来,然后匆匆把官服一披,什么也没交代,擦身出去。
宁瑞臣心里没个落地,忽然外面有人过来问:“二爷,今日有局的,方才几位爷都着人来问了,您还去不去?”
宁瑞臣恍恍惚惚想起来了,和金陵几个纨绔还有约的,说是要看戏,就是在今天,他这几日浑浑噩噩,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去,要去的。”宁瑞臣忙不迭地向屋里走:“给我备衣裳。”
宴设在钞库街附近,隔得不远就是夫子庙,宁瑞臣一进门,就被个绵绵软的胳膊挽住了,定睛看,是一个挽发髻的优伶,跟着发帖子请客的人就过来了,姓吴,学名士吉的,高声说着:“宁二爷,听闻你做了长辈了,也该沉稳些,怎么反倒今日成了来迟的那个!”
那小优伶吃吃发笑,胳膊一扭,便把宁瑞臣扭到了众人跟前。
宁瑞臣打着揖,像个被卷进蛇窝的小鸡崽:“吴少爷,对不住,俗事缠身,竟然把这遭给忘了。”
来迟了,算不得什么,况他也不是这局的主心骨儿,吴士吉咂着嘴:“刚喝过一轮儿了,你不在,我这还有个新客,给你引见引见。”
他一闪开,从乱糟糟的酒桌后面拉过来一个小厮,吩咐他去叫人过来,过了会儿,屏风后面才才匆匆来了人,看样子才和什么人温存过,衣衫下摆皱着。吴士吉笑道:“来来,这是谢老板,单名晏,表字微卿,是我的好友了——”
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宁瑞臣“啊”了一下,没等说话,谢晏就笑了,满怀着深意:“吴少爷,人生何处不相逢,宁二爷也是我的老朋友了。”
一干人各自寒暄过,就坐下来。宁瑞臣隐隐有察觉,元君玉不大喜欢谢晏,因此也并不和他太亲近,草草说过几句话,碰了两杯,没再说什么。
今日这酒局,宁瑞臣坐了半晌,觉得与往日不大一样,也许是因为叫来做陪的戏子多了些,说话都有些放肆,吵闹着,你拧一下我的胸脯,我摸一把他的屁股,都是有的。
一票膏粱子弟和戏子们,全在起哄,连连倒了酒,在各桌之间推杯换盏的。一来二去,喝了好些,等席开始的时候,已经有些飘飘然了。宁瑞臣捡了个位置坐下,前头是一方台子,不大,几个腰身款款的戏子在上面咿咿呀呀地唱。
也是一出惊梦,唱的是宁瑞臣再熟悉不过的词,可是这般唱着唱着,忽然阖幕之后,台上搬了一张榻来,上面支几块嫩粉的帷布,两个纠缠的戏子双双跌进去……
宁瑞臣脸忽的烫起来,眼见两张闭起来的粉帘不住地颤动,一会儿勾出来一只窄窄的鞋尖,一会儿晃出来一条箍金钏儿的雪白玉臂,里面说的什么,他也听不清,总之浮浪无比,是些从未入过耳的浪语。
忽然之间,脑海中又是崔竹初次请他看戏时不怀好意地微笑,杜丽娘和柳梦梅到假山后面,干了什么事,他如今知道了……那时崔竹笑的、笑的竟是他不通人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