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114)

作者:渥丹/脉脉

“殿下身份尊贵,天资聪慧,何人敢轻视殿下?奴婢虽然不懂骑马,但天下大多事情无非是熟练。待殿下习惯了,一定也会精于此道。”

萧曜垂目不语。元双再劝道:“殿下是我等的主人和主官,我等此行,都仰仗殿下啊。殿下如果不以保重身体为第一要务,如何能实现远大抱负呢。”

听到“抱负”二字,萧曜轻不可见地一哂,然后掀起帘子,目光投向群山:“在元双眼里,还有比我更十全十美的人么?”

“殿下要是不时时逞强,在元双心里,才称得上十全十美。”

其实即便是元双早些时候叫醒他,萧曜也清楚,今日自己也是难以再骑马了——不过半日光景,自腰到腿俱是抽痛不已,稍一动,就觉得双股仿佛被狠狠捶打过,恨不得锯掉了事。

他出神良久,忽地转头看向元双,平静地说:“元双,陛下命程勉随任,是为了训诫我。”

元双大惊:“程勉才华人品出众,陛下选他随任,是因为深爱殿下,怎会存训诫的心思。”

萧曜本想说“你不懂陛下的心思”,转念间,又觉得自己何尝懂陛下的心思。程勉虚有其名也好,出类拔萃也罢,还不是要和自己一起去那荒蛮之地。

“……殿下可是不愿去连州?”

猛听到这一问,萧曜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头,淡淡道:“身为臣子,理当为君父分忧。”

元双沉默许久,极轻地一叹气:“如果当初殿下向陛下表明心意……”

“人无心怀四海之志,就是苟活一世。” 萧曜断然地打断了她的话。

接下来沉默再次来临,可就在萧曜以为他如愿地让元双住口之后,她又开口了——

“殿下太像贵妃了。”

“可是母亲已经故去了。”他近于决断地回答。

萧曜生平第一次长途骑马可谓是有始无终。赶到驿站时,天已经黑透了,却也免去了他在人前步履维艰的尴尬。进屋后他立刻要冯童服侍更衣,无论如何不准元双靠近。

腿上的青紫淤痕出现在冯童眼前时,萧曜罕见地因为冯童的在场而难堪了。自从宫中有了莫名的谣言,萧曜很是忌讳旁人拿他肤白说项。但即便是他自己,也没想到骑了半天不到的马,两条腿竟会像是被杖打过一般。

冯童也吓了一大跳,萧曜不容他凑近细看伤势,一把将人推开,低叱:“蠢东西,连骑马的行头都置办不好。”

冯童皱眉:“奴婢这就召大夫来。”

“不准去。”萧曜恼了,“动辄召大夫来,陈王是纸糊的不成?我看过了,没有外伤。你不要声张,快快替我更衣,免得元双察觉到,又大惊小怪。”

“殿下,明日还是乘车吧。”

萧曜只当没听见,由着冯童为他系好腰带,自顾自地问:“程勉的告身,你见过没有?”

冯童一面细致地整理萧曜的外袍,一面答:“奴婢不曾见过。不过此行随任,是程五初次授官,告身中恐怕也读不出什么。”

“他是程泰的次子么?”

“程尚书四子五女,程勉是第三子。”

“哦,那程勆呢?”

“那是程尚书的长子。”

萧曜唔了一声:“我记得他与曹王交好。”

“程尚书的次女嫁与了刘家的七郎,两家既有婚姻之好,程家大郎与曹王结交,不足为奇。”

除了自己的外家,萧曜从来不留意京中名门那些盘根错节的亲戚往来,听冯童拆解完后,想一想后说:“他们只管与曹王亲近就是。既然人人都夸程勉出众,何必埋没在荒蛮之地,不可惜么?”

冯童似是没料想会从萧曜口中说出这番话,一怔后陪笑:“程五是自请随任,定有远大抱负,跟随着殿下,哪里说得上埋没?”

萧曜也笑,徐徐说:“你们不必哄我。他如果真如你们说得聪明不凡,就不会自请随我来;如果真是自请去连州,那多半是外强中干,徒有虚名……是不是池真向陛下求情,他不得不来。”

在冯童和元双面前,萧曜还是按习惯直呼庶母的名字,冯童本不作声,听到最后才接话:“殿下这次错了。确实是程五自告奋勇。只是池婕妤听说他自请随任,十分高兴,向陛下进言,促成了此事。”

赵贵妃信赖的几个内侍也彼此亲密,即便在有了主仆分界的现下,冯童在池真的事情上总是说得很准。他这样笃定,萧曜反而不豫:“除了你和元双,现在谁会心甘情愿在这个时候陪我去连州。多半是他哗众取宠,故作惊人之语,才有了现在的自食其果。”

冯童无奈地对萧曜一笑:“在宫中时众内侍最羡慕奴婢们,不仅因为贵妃宽慈、殿下聪慧,更因为二位殿下不以疑心待奴婢。殿下明明知道程氏门第清贵,程尚书忠直板正,教养出来的儿子,怎么会卖弄这样不入流的把戏……莫不是殿下听到了什么传闻,程五言过其实,德行不堪陪伴殿下,那也有办法尽早遣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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