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万里定山河+番外(186)
祝政倒没同他计较,只温声道:“今日你佩大司马剑前去,此物是你的助益,也是他们用以攻击你的剑锋。如果我猜想的没错,他们定是以此剑得来不正先攻击我,而后牵连于你。”
常歌稍稍软化,点了点头。
“所以我事先召回了吴御风,他曾是你下属,有他的证言,再加上沉沙戟,世上无人会怀疑你不是常歌。你是常歌,昭武君常歌,你都不佩这柄大司马剑,世上便再无人能佩。”
祝政缓缓收拢胳膊,视线几乎是黏在他脸上,常歌的白更类似于柔润的花瓣,此刻挂了水珠,更像是下一刻就要透出水来。
常歌收回手肘,低声道:“这我猜到了。”
“宫变之事,我也并非十成十的把握,倘若他们指控真的成真,你不知道此事,至少不会被牵连。况且我若提前告知你,你哪里还会留在宫门口,只一门心思要往我这边来了。内里宫变关紧,可宫门口更是关紧,他们在此事闹得如此浩大,正是想要你我二人再也站不住脚。这局现在看来,是求出了条生路,可万一卫将军的左军镇压住了众人、又或者是梅相没能事先写那封信、或者是吴御风再晚来些许时候,此局是生是死,都未可知。”
事发当时,常歌是不怕的,只是现在祝政将惊险关窍一说,他反倒后怕起来。
若是失败,他现在哪还能在此放松泡着热浴,好些的他和祝政一道逃出生天,运气差些,城门楼上的宋玉,便是他们的下场。
常歌在水面下,稍稍环住了祝政的背。今日他环得略高些,却在祝政肩臂处,摸到了几道细细的伤痕。
他仰头看祝政:“这是何时伤的?”
祝政整个人都氤氲在缥缈的热雾当中,眉眼更是如晕开的工笔一般,精致又哀愁。
他敛下凤眸,视线向旁侧移了些许:“宫变的时候。”说完后,他补充道,“并非此次,是……倾覆大周的那次。”
那次宫变,常歌被赐假死鸩酒,由祝政推入暗道离了宫城。他不知在暗道中走了多久,逃出生天之后,方才知道,大周的天已经被掀了,而周天子也崩于那场宫变。
知道真相之前,他最恨的是大周,他为其出生入死数年,换来的却是一杯赐死鸩酒。知晓真相之后,他却忽然不知该恨谁,大周也好、祝政也罢,不过都是被裹挟着前进的可怜人而已。
同他相差无几。
今日宫变,他生着些琐碎小气,几乎忘了一件事情——当时大周倾覆也是一场宫变,被乱臣背叛的楚王,对祝政来说,更是温故一般,强迫他面对那日的记忆。
常歌轻轻靠在祝政肩上,他的手轻缓覆住那片伤痕:“那日……我若在便好了,定不会让他们伤你。”
搂着他的双臂忽然加了力道,祝政的声音沉了几分:“那日,你不能在。你若是在,定要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我……我便愈发愧于定安公。”
他死死搂紧常歌,声音蓦然有些发哑:“定安公那日,是托付于我一件事。”
事已至此,常歌已略感释然,只道:“你不想说,便不说罢。”
“不,我并不是不想说。”祝政道,“只是今日,我方才有底气说。”
他在水下捉住了常歌佩着长命镯的手腕,连着手腕同镯子一道圈紧:“他说的是——”
“‘歌过锐易折,此后余生,尽托于君。’”
第79章 无束 在被子里扑了他满怀。 [一更]
常歌自从十岁被送回长安之后, 同常川是聚少离多,每年寥寥见上几次,父子二人是既熟悉又陌生。
有年常川回京中述职,那次战事吃紧, 他连回家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见完周闵王之后他忽然想见见常歌, 常川转遍太学各个学堂都没寻到他。
常川弃了寻儿子的念头, 打算离开宫城时,却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发现了常歌。
红彤彤的槭树叶铺满地面, 高大的槭树下, 露出小半个穿着红裳的肩膀,半截束起的袖子还拖在地上,一截嫩藕般的胳膊倒是精神, 正举着一枚火红的三角槭朝一侧挥着。常歌窝在地上,也不知在看着什么笑,眉眼都笑弯了。
常川并未出声唤他,而是绕过高高低低的假山石, 换了个角度望了过去。
原来常歌正在讨人嫌。
太子祝政端正坐在一旁,膝头摊开一卷书,正垂眸认真读着,他身上落满了大大小小的红树叶, 常歌将手中那枚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不理,又轻放在太子肩上。从这个动作来看,太子身上的树叶,八成都是常歌故意放在他身上讨人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