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热(132)
“那你就留下她。”
印煜自然是值得相信的人,他伸手,接了萧探晴递来的孩子,他不怎么会抱,可还是很小心的,很柔和的。
萧探晴整好衣裳,便冲着印煜跪下了,她说:“师父,你与夫人都是好人,若不是在这里躲避,我可能已经去寻死了,现在想得有些不同,我必须得找到颜幽,我要问清楚,他还认不认他的女儿,还有……他的发妻。”
至今无一个人能完全说清楚萧探晴是怎样,甚至连她自己也不能。她有她的懦弱,她甚至真的屈从于很多人,时而无措,时而过分地自省。
她也坚毅,决心要走,便真的走了,她撕了颜幽留下的休书,又放进火里烧掉了。
第二日,是上元,萧探晴去厅里,给印煜和夫人各自磕头,她真的要走了,甚至无法等这个节庆结束,她无心参与欢闹,她无心悠闲下去。
空青的病算是好了,萧探晴没什么留下的,就将颜幽送她的脂粉盒子塞进空青的襁褓里,她希望再见到她时,她已经长得茁壮而不同了。
到现在,若是要回答是否悔恨和颜幽成婚,萧探晴要说的定然是“不知道”。
[本回未完]
第61章 第廿五回 [叁]
黔岭有山岭荒漠,而最北处是广阔的草场,有游牧者在此生存。河宽水清,牛羊成群,战事来后,便有些人逃往南边去,有些人仍旧在草场上躲藏着生活。
此日是个晴天,进了二月,略微地暖了,天是澄澈的蓝色,颜修前一天收治战场上送回来的伤者,因此天亮的时候才睡下,当他被账外嘈杂的人声惊醒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了。
陈弼勚没回来,战事在不远处持续了一个日夜。
又有伤者被送来,血似水一样随意地滴落着,染得帐前帐内的地上全是。
帮手说:“死的兵,就找了一片低丘埋下,从此便永远留在这儿了。”
“我倒希望自己闲下来,想了想,还是忙起来吧,至少送回来的都有活的希望。”颜修手上忙碌不停,指头被温热的血浸染着,他嘴上说着这些,还要分神担忧陈弼勚的安危。
那伤者咬着牙根,腮上的肉都鼓起来,齿缝里泄出极其惨厉的叫喊。
汗从颜修额间流淌,他仅仅穿着粗布的素衣,头发也比平日里散乱,无暇维持一个翩翩公子的模样,在这里,能活下去便是好的,
外头天气好,战事是漫长的,期间只有短暂的停歇,陈弼勚骑马在队伍里,着战靴软甲,他是意气风发的,即便经历着最残酷惨痛的事,可他未被四周的颓丧沾染,只有颊上浅浅伤了一道。
牧族女子大都健壮,又能骑马摔跤,能和男子抗衡,她们的样子独特,大都是一张宽而微红的脸,颌骨显眼,一个尖下巴,可附近来了个不一样的,她只会说牧族的话,又不常回家,帮官兵们带过茶水。
她眼睛很大,掀起眼皮,便看见一双琥珀颜色的眸子,不害羞,但话极少,言语不通时会冲别人笑。
可是这回,她在一个官兵的马前摔倒了,姑娘很高,撑着干瘦的身子爬了起来,她穿着一身蓝白的服饰,双手在胸前,行了牧族的大礼。
嘴上说:“抱歉。”
干渴的营中,来了个姑娘,便似雨露,连恶人也不耻地凑上来,那几个兵骑着马,逐渐逼近,围了上去,他们大概听不懂牧族的话,只是看着她,或是发出刺耳的笑声。
战后疲倦的时候,他们散发的危险气更浓,陈弼勚转头向那处看着,只见他们的马停了。
姑娘的头发随意绑着,长至腰下,被风卷起来,很慢很慢地飘。
“哎,”陈弼勚冲几个男的说话,“让她回去吧,近处战乱,家里要担心的。”
他无心表现什么,只是看着那个姑娘,就想起相近年纪的陈弜漪;还有,他是个太正直的人,不想容忍恶劣的侵犯。
一个高壮的兵下了马,使着那把粗嗓子,说:“你急什么?待会儿也让你骑骑。”
四周哄笑,此处几人已经脱离了队伍,陈弼勚丝毫没有胆怯,他下马,到他们面前去,手按着腰间的剑柄,说:“生而为人,自然该讲人的规矩,她方才已经说了抱歉。”
那带头行恶的兵呲起牙,欲想上前打斗了,他眼睛红起来,说:“想保命就走开。”
长刀出鞘,那姑娘发出凄厉的哭喊,她扑上前抱住了那个人,用他们听不懂的话求情,说:“放过他,请放过,我听你们的话。”
陈弼勚倒没有太慌张,他咬着牙,用了严肃的语气,说:“要是杀了我,军法也不会放过你,何必呢。”
他自少时就有的威严之气,足以让人心慌,脸上还轻微伤着,但丝毫不狼狈,见眼前的人把刀放了回去,陈弼勚便轻弯下腰,将姑娘扶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