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200)

作者:长天大乐

青青帮她将肩头竹筐扶正,笑骂道,“净瞎说!小心让人听见,笑不死你!”

“从前他救了我,如今我救了他,”宁安将手中药草往肩头竹筐中一甩,“这是天定的缘份,想断也断不了……”

家里新来了个能吃饭的家伙,宁安须得比平常更勤快才行。齐燕来啊,看着那么高一个,却像是什么都不会做的公子哥呢。

宁安想起他笨手笨脚帮忙收拾草药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哎——”她摇头轻叹,笑容却爬上了脸。

“哎……”青青在她身边,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啊——”

忽沱河的水在冬日里泛着白光。

最寒冷的时节就要到了。

有一天,她整理好竹筐,正要出门,却看见齐燕来站在窗边,望着阴沉的天色出神。

“宁安,”他突然开口叫住她,“今天就不要去了。”

“啊?”宁安转过身,站在屋前看着他。他神色凝重,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啦?”宁安放下竹筐,走近光秃秃的窗棂——上面糊的纸还没来得及买。

齐燕来走到天井边坐下来,“坐会儿吧,我看这天色,像要下雪。”

宁安依言走到他身侧,理好裙摆坐下。她的眼睛黑亮有神,看着人的时候,像是两盏灼灼跳动的火苗。

“我给你吹首曲子。”齐燕来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管竹笛。

宁安抱着膝盖,笛声起初有些不稳,像是急躁又害羞的少年在喃喃自语。齐燕来拿开竹笛,清了清嗓子,垂着眼重新吹了起来。

“柳青青,风缓缓,笑声儿长,花枝儿短,谁家阿囡扑蝶玩……”笛声逐渐成了曲,有了调,散入冬日清晨铅色的垂云间。宁安跟着哼了片刻,开口唱起了这曲小调的歌词。

笛声顿了片刻,齐燕来放下手中竹笛,转头看着宁安。“你……会唱这首曲子?”

“嗯,”宁安看着他的眼眸,那里面有一闪而逝的光芒,“你救我那次,夫人唱给我听的。”

齐燕来记起来了。

是的,踏入天祝皇城前,他曾经来过岳宁安家的小屋。那时候母亲已经病重,他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带着她一路赶到天祝皇城。

当时四下传得纷纷扬扬,说是天祝国主为了掩盖令弋公主的不祥身份,搜罗了许多与她同生于刑德相合之日的少女,用于无咎鼎献祭。

阿姐出生也是在刑德相合之日。齐燕来听到这个传言,便即刻启程前往皇城。“来儿啊,”母亲对他说,“为娘临死前的心愿,就是能见你的阿姐一面。”

他那时怎么答应的呢——他说,“好,我带您去见她。”

哪怕只是一块碑,一把枯骨,我也会找到她。或者,找到那个道人。

阿姐齐云晴六岁那年,家中来了个游方道人。此人以善破灾求福闻名于齐安郡,父母为他姐弟二人求福缘,专程将那道人请到家中,双手奉上两人的生辰八字。道人一见二人生辰,先是略微变了脸色,随后便提出要将齐云晴收入门下,带走修行。

齐家父母爱女心切,当下婉拒了道人的要求。道人只道“此命波折,恐有大难”,却不肯明示。见齐家人不允,道人摇摇头,次日一早便辞别而去,自此杳无踪影。

不出一年,在齐安郡上元节的璀璨花灯里,他的阿姐齐云晴就不见了。

像是一粒沙落进了滚滚黄沙中,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父亲找得白了头,齐府本是齐安郡大族,丢了大小姐这事将近乎全郡的人都惊动了。人们打着火把守在出郡的每一处路口,骑兵御马查勘了每一条小巷,挂了赏金的布告贴满了齐安郡大大小小的村镇……甚至有人连夜去河水中摸了一遍——全都一无所获。

齐燕来就在这一年年无望的寻找中长大了。阿姐留给他最后的印象,还是扎着双髻的模样。她推着他在柳树下荡秋千,口中哼着的便是这首《柳青青》的小调。

她也是在这小调声中长大的。那是母亲教给她的齐安小调。

他还记得秋千上忽高忽低的蓝天,阿姐推着他荡啊荡,耳边响着欢愉的歌谣。那是他仅有的童年。

那个上元夜过后,他的童年就消失了,母亲再也没有唱过这首曲子。直到很久以后,在沥日山下的柳林镇,她又开始哼起了这首小调。

凭着做母亲的直觉,她告诉齐燕来,他的阿姐一定还活着,活在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我们一家人一定会再团聚的。”母亲讲出这句话时,神志已经有些混乱,她苍白的脸上恢复从前的神采,只是眼神中越来越显出未经世事的茫然。

父亲守着齐安郡的百姓们脱不开身,几年后,他接过了寻找阿姐的担子。从十二岁到十七岁,他寻遍了山野荒洲,访遍了宫观寺庙,既没有找到阿姐,也没有找到当初那个游方道人的影子。反倒是在哀牢郡荒颓的某处山寺里,有个和尚拉住他,非要将他收作门下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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