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马鬃白(72)
徐锦香坐在床头闷闷不乐,她也想不到刚到燕王府就受了这么大的罪,从小到大,可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虽忿忿不平,却不好违意姐姐。哪知余光里,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她一抬头,发现朱高煦又回来了,是一张笑嘻嘻的脸,便问他:“怎么了,又回来了。”
朱高煦说:“我刚才见姨娘妹妹,眼神不甘,话里有话,我就回来了。”
徐锦香假意嗔怒说:“谁是你姨娘妹妹?怎不知天高地厚?”
朱高煦仍然笑脸:“论辈分,你是我姨娘,可论年龄,你和我弟弟高珞同岁,我不叫你姨娘妹妹,叫什么?”
“你这无赖,净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脸皮极厚。”
“好了好了,不论姨娘还是妹妹,请示下,我朱高煦为你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示下什么?”
“姨娘傻了,当然是去教训那个丫头了。”
“你母妃可下命令了,这事就此作罢。”
“母妃嘴上说这话,心里可不一定。”
“你弟弟高珞呢,怎不见他。”
“怎说起他了。你到底想怎样教训她。”
“你说他和那丫头去马场偷马?”
“说来也气,高珞也不知是什么鬼迷心窍,竟被那丫头迷得神魂颠倒,帮她偷了我的马不说,最可怕的是,还怂恿她撞了姨娘。”
“这和高珞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这丫头傻头傻脑,高珞也缺根筋,两个人在一起还凑成了一对,什么事做不出来。”
“好了,说得过分了。”
“妹妹不高兴。”
“是,不高兴,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姨娘,你说吧,如何为你出气。”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管不着你。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回吧。”
“哎,我还想和姨娘多说几句话呢。”
“玉珠,打发二公子走。”徐锦香侧过身,面对着红罗帐,娇小玲珑的身体压着鸳鸯戏水的被褥斜躺着。
朱高煦一脸不情愿,怏怏地退出门去。
第37章 鬼脸
在苏小难的厢房里,朱高珞为她拽紧了被子的每一个角才离去,又在门口吩咐梅槿要好生照顾小姐,切莫令她受凉受冻。
他走的时候还回头望了一眼苏小难,却见她呆呆望着漆花屋顶,一语不发,竟有些怅然地走了。在苏小难的内心里,有一个意念还在苦苦思念蓝乡安,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为什么往日里两个人还相拥在一起,说着朝夕相随的话,现在却是阴阳相隔,人鬼殊途。
她以前听蓝乡安说起地狱界,也不知他是否真的变成了鬼魂,就算是那样,也比一堆沙子好吧。倘若在梦中见到他,那宁愿一辈子也不要醒过来。
梧桐口的大火烧尽了鬼村的一隅,烈风吹过,雾霭似的灰烬充斥天空,将鬼村笼罩于无穷灰暗的阴霾中,鬼村由之前的破败荒凉转而成为天愁地惨的人间地狱。
寒鸦从空中掠过,落在一棵烧透了的焦黑树干上,眼珠直勾勾地望着地面上被烧焦的动物尸体,却不动声色,也不啄吃。
忽然,它目光一惊,却见茫茫如山的灰土当中,有一处在动,不一会,有一个人从灰土中弓起身来,寒鸦惊奇地转动眼珠,却见那人通身烟黑,艰难地挣扎。
愁云惨淡的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寒鸦凄厉地飞去,留下一串孤凉。那人跪在地上,将头昂起来,迎着雨点,雨越来越大,浇掉了他身上的烟尘。他对着天空悲伤地呼啸,天却不给他任何回答,仍是浩渺无际地撒下箭羽。
当雨慢慢变小,他从地上爬起来,焦黑的皮肤里嵌进了衣布烧尽的黑渣,一片片一条条挂在他身体上。
他身上没有一处像样的皮肤,已然是被灼伤透了,像蜥蜴的皮一样可怕,他在想,自己的脸是不是面目全非,用手一摸,却是凹凸不平。
他一手握着乌黑的剑,一手捂着星音螺,那星音螺竟没有烧毁,和他的掌心皮肤黏成一体,生生粘牢。
他蹒跚地走向一个孤僻的村庄小屋,那小屋蛛网结尽,破坏不堪,门一推,竟然訇然倒塌,屋子里是厚厚的灰尘,铺满农家的灶台锅碗,却似一百年也不曾有人光顾。
一座已然坍塌的壁橱,挤成一堆烂木块落在墙角下,他从烂木块下抽出一件衣服,是破出几个大洞的农夫旧袍,他围在身上,好遮蔽一番寒冷。
他感觉饥饿难当,却敏感地闻到了烤香味,他曲着身子在地上逡巡,果不其然,是一只烧焦的老鼠,但香味扑鼻,他用剑割开鼠皮,一块一块地将香喷喷的肉割进嘴里。
荒野的月光很明亮,竟似野生的一般,泼皮无赖地从屋顶的窟窿里跳进来,他望着窟窿里的幻紫天空,繁星皓月,竟然淌下了一颗泪珠,泪珠沿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到白灿的剑上,汀的一声,溅起晶莹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