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秋(4)

作者:撕烂的云

她用力摇晃我几下,我才看清楚,原来是膳房的那个丫头,我问她:“我母妃呢?”

她愣了愣,又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归宿,小公子还是不要过度伤心……”

这是她头一次对我这么客气,可我没听到想要的,就继续问:“那我母妃哪去了?”

她说:“这……我是听说昨夜就已经送去皇陵了,估摸着现在……应该已经入土了。”

我不知道怎么办,脑袋和心脏都空落落的,连说着两声“也好,也好”便折回去了。

希望那场梦是真的,也许他们在下面正过着江南水乡的生活。

拎着那把断了弦的琴,我无措地坐在门口,潮湿的墙角处竟还长着大片明晃晃的艳绿色青苔,我视线随着它渐远,直到漫到拐角处,那青翠的绿依旧在蔓延着。

我该何去何从?

尽管我是那样难过,干瘪的胃还是忍不住向我发出抗议。也是,多少日子没正经吃上一口饭了,我现在真是孤苦无依饥肠辘辘。

秋末的天黑得早,正当我不知所厝时,内务府的总管带着一群下人光临,他派人带我去梳洗一番,然后把我带到一座桂殿兰宫面前叫我进去。

我怀里揣着玉琴有些不安,只好推门而进。

是皇上,他不像昨日那般华贵龙袍,反而是一身苍青色银丝云纹衫,腰间的玉佩很是夺目。

他朝我淡笑,示意我走过去,这时我才意识到方才的失礼,虚晃着步子靠近他。

“你叫什么名字?”

我如实回答:“丘五月。”

“丘?”

“是我母妃……母亲的姓氏。”我进来不到半刻中,出的岔子够砍一万次头了,我把头低得更低,企图掩耳盗铃。

他又笑了,听着像是真的开心。

“我叫周应袭。”

……

我不知怎样做出回应,他没有用帝皇的自称,对于我这个没去过学堂只学过简单的诗歌的前朝落魄皇子来说,有点超纲,我并不知道这个是否是特殊的考验,亦或是皇室学堂里太傅教的基本常识。

总之,我真的没学过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空气仿佛焦灼成膳房厨子做糊的枣菱糕,让人捉摸不透。我不敢抬起头,所以并不知道上头坐着的皇上是怒是喜。

短短半柱香,我的手汗湿得快握不住琴壁。

皇上终于发声:“饿了吧,把琴放边儿上过来用膳。”

他没给我拒绝的机会,事实上我也不敢拒绝,只好乖乖就坐。

然后就真的简单吃了个饭,我实在是饿得发昏,闻到饭香忍不住多吃了一碗,夹菜时偷瞄到他翘起的嘴角。

真奇怪,我感叹道。世上的皇帝都这么令人捉摸不透,我父皇也好,周应袭也好,永远都那么高深莫测,难道做皇帝都要话说三分留七分么……

用了膳他便要离开,临到门口又转回来要取我立在屋角的琴,我紧忙开口:“皇上!那琴……它坏了……”

周应袭转过头说:“我知道。”

我怕他把母亲生平最珍视的东西拿走,硬着头皮说:“不值钱的……能不能还我……”

我越说越没底气,心里骂自己把母亲教的东西都给忘了,竟敢跟圣上谈条件。

周应袭俊朗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把天生带着冷厉的神情调和成一幅和谐的画卷,这回我是直面着看清他的表情,更加直观让我觉得他捉摸不透。

“明天就还你。”最后他还是留下一句话把坏琴带走了。

这晚是我睡得最平静的一夜,没有母妃骇人的咳嗽声,没有忍着饥饿和疲劳的硬撑,但没有了母妃,漆黑的长夜令我更加煎熬。

翕上眼脑中所有的烦心事都清晰的呈现,一件件沉重的打击让我筋疲力尽,偏偏神志又如此混沌,使我无法入眠。

那把琴会还我吗……

第四章 醉秋

昨夜里又做了一堆凌乱的梦,睁开眼我有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整个人头晕眼花。

我正要起身下来,这才发现屋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客人,皇上穿着朝服穿戴齐全正斜靠在檀木椅背上把玩着瓷茶杯。

我披散着发下床行礼,却把目光流连在桌上的那把琴上。

周应袭叫我起身,又遣了位叫“醉秋”的宫婢赐予我,他今日依旧是与我一同用膳后便离开了。

我一心都在那把琴上,待皇上彻底走后我迅速移到桌前拿起琴细细检查,也不是不信他,就是这琴对我来说太宝贵了,经了别人的手总是不放心的。

确认琴除了修好断弦以外没有其他损伤,我终于安心下来。那位叫醉秋的宫婢端正地站在我身后,让我浑身都不自在。

我转过身对她说:“你不必如此,去做你想做的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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