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缨(126)
“我只要钟白鸥。”时御踹开废柱,“你自己守!”
“时御!”钟燮狠抹了把灰尘,“如果徐杭破了,江塘也得破!总有一日会轮到青平!你不管,你不怕,这他妈的总有一日打到你家门口!钟攸那小书院也留不住!你娘,你师父,你师兄弟,谁都逃不掉!”人猛地被踹翻,钟燮擦了颊面的血,怒声道,“你有种杀了我!今天我们谁也走不掉!必须死守!”
“你以为这是谁造成的?”时御冷厉,“京都反应迅速,徐杭府兵一败青平军就来接场,打了近一个月没推掉一艘船!你给了对方建筑墙垒的机会,你他妈就该受着!”他松开钟燮,甩掉外衫。长刀新拔,他松了领扣,越身往前去。
“守不住。”周璞痛声:“如果守不住……”
那么海夷将从徐杭进入大岚,在山阴调动前攻下江塘。
钟燮爬起身,想要摸玉佩,又想起早就送给了少臻。他道,“守得住。”像是说服自己:“我们守得住。”
但他小看了海夷,也小看了海夷增兵的数目。当两万残余的青平军对上去的时候,才明白夷兵的数量足足翻了几倍。
夷兵铺天盖地的冲来。
时御握紧刀,颠了手感,提步抄刀就砍翻最前迎的人。他的焦急、烦躁、暴怒都混浇在心头,找不到先生的危机感超越一切。
蒙辰让他跟着钟攸清心静气,为得就是平下杀性。然而这一圈绕出去,不想竟错成了铸造杀孽的契机。
钟攸意识昏沉,在水声中渐醒。手臂反勒的麻,他没有妄动,而是就着朦胧,听四下的动静,鼻尖嗅到了潮湿味。
有人在走,船身浮动。钟攸听见细碎的交谈声,却听不清内容。他躺了半晌,终于有人打开了夹板,在昏暗中窥探他。
“醒了吗?”
有人问,看的人探头仔细打量,冷笑几声:“装着昏样,早醒了。”
“给他扔点吃的,在到地方前不能饿死。”
上边丢下两个馒头,滚在板上。钟攸睁眼,看着那馒头滚到面前,嗅到了霉酸味。他不饿,不知昏了多久,胃里也没饿感,反胃的恶心感倒冲得很。钟攸晕船,这么躺着不好受。
“路还长,不吃得死。”上边的汉子撑着边,对他笑道,“闲云白鸥,不能这么个死法。”
第56章 旧事
钟攸脸色苍白,干呕的欲望积在胸口。他抬眼上望,看见的是张陌生的脸。
“怎没声?”另一个人凑过来,伸颈望,“这怎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不正好。”汉子拳头敲打着边沿,呵斥:“吱个声!”
钟攸耷拉着眼皮,连眼珠也不转了。他的发和衫还湿着,贴拢在身上,手脚都被捆结实,却又因冷而发颤。
“这不会真要死了吧。”另一人急道,“还没到江塘呢,可不能让他死船上。赖子,你下去看看!”
赖子怨声:“死了正丢河里去,省了处理。”
“这来来往往的都是船,你往哪丢?那不得给人瞧见了!人一死,只能搁底下,路上发臭挡不住味。”这人催促:“快去看看。”
赖子只得翻身顺梯爬下来,他没用手,只抬脚踢了踢钟攸的后肩,“钟少爷,再挺上个把时辰吧,兄弟自然就送你上路了。”钟攸未答,赖子才蹲身察看,在钟攸肩头胡乱抓了一把。抬头对上边人道,“你把褥丢下来,看着没什么事儿。焐着就行了,左右就是七八天的路程。”
上边人搜了船舱,没舍得给自个用的褥子,就卷了垫板的薄破褥,给扔了下去。赖子接着抖开一看,先笑骂了几声:“你这抠门货,竟连床整褥也舍不得。”他将东西丢在钟攸身上,道,“您自个撑着啊,过得去就过,过不去嘛,那也没什么,哥俩提了菜刀照样能收拾掉,就是太不体面。等到了地方,你还能留个全尸。”
说着人爬上去,将夹板一合,底下就陷入漆黑。
钟攸额前发烫,他手指相磨,渐渐搓回点温度。
“时御。”
时御倏地睁眼,盯向靠过来的人。周璞被他这目光骇住,迟疑着抬起了手中的水囊,示意自己无害。时御垂眸,接了水,道了声多谢。
周璞这才坐下在一侧的废石上,他道,“昨日幸亏你来……你看徐杭还守得住吗?”
时御喝了水,抬手擦了颊面的血,道,“给京里递信吧。”
“当真……当真不行了?”周璞黯然:“我们能退去哪里?江塘是不成的,江塘府兵也不作数。如今百姓多积在那里,我们若是退了,这不就是送给夷兵糟蹋吗。”
时御按回囊塞,只道,“剩下两万青平军,有心无力。”
关键在于夷兵墙垒已成,且固若金汤,实在难攻。青平军没有重器也没有重甲,夷兵建筑墙垒就是为了做军事防垒,上设床弩震慑,下置铁蒺藜等物严防偷袭。除非越兵从后掏了他们,否则想要突过墙垒,必须靠攻城器。然而蒙辰敢私运□□,却断然不敢碰攻城重器,那都是中枢监制。现在要等东西从京都到送来这里,起码需要小半月,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