暌违2(重续)(72)
青青适才满意,开口问道:“那事情,我根本不曾告诉过左安仁,你又从何得知?”
白香抬起头来,眼底尽是灼烧的恨意,“公主所指何事?”
“啊?不肯说?”青青托腮想了想,才勉强说,“那……先掌嘴吧,打到开口说话为止。”
白香却即时开口,恨恨道:“无非是要了我的命,只管拿去便是,何必如此拖沓。”
青青道:“不,这怎么是拖沓。我今日也受了委屈,正无处诉,恰时便想到婕妤娘娘,这不,好不容易同圣上讨了个恩典,紧着我高兴来呢。则能怠慢了娘娘?”
青青看见白香瞬时灰白的眼色,满意地笑着,懒懒道:“打吧。”
噼里啪啦掴掌声便痛快响起来,待打到她双颊红肿,青青才喊停,又耐着性子再问一遍。“说吧,也少受些苦,我这么看着都觉得疼。”
白香嘴角染血,视线黯然落在亭柱下,哽咽道:“驸马说的,本不是如此,但……我凑着公主言行,才冒险一睹,原来……当真如此。”
“不错,很聪明。可惜了左安仁,死期将近。”
白香道:“公主当真以为圣上要除掉左安仁是为你我?”
青青笑:“呵……我从不敢如此认为,你呢?”
白香摇摇头,“公主都不敢,妾自然是连想都不敢想了。”又问,“公主会救他么?”
青青蹙眉,面上惋惜,口中却道:“我啊……没有那个闲心呢!”
白香不语,青青便又叹道:“觊觎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本就是女人本性。但最终伸不伸手,却决定了最后的命运。娘娘命该如此,何须不平?”
闻言,白香垂首,恍惚自语:“都说天家无情,如今,倒真是见识了。”
青青站起身来,走近了,用团扇扇柄挑起白香下颌,“本宫此来,是为告知婕妤娘娘,赵四扬已被施八十廷杖,也不知熬不熬得过今晚,娘娘与赵大人是旧识,自是不忍心教他孤身上路。”
白香倒是坦然,昂首与她相对,唇边含笑,嘲讽道:“是了,公主来送妾与赵大人一并上路么?”
青青颔首,复又摇头,“我怕他孤单,又怕你这张倾国倾城的脸,教他旧情复燃,总之,本宫现下犹豫得很,左右不是,婕妤娘娘,您聪慧多谋,给我出个两全的主意可好?”
白香霎时变了脸色,直直看着青青,呐呐说不出话来。
青青放了她的下颌,扔掉那柄小团扇,又往亭外走几步,背对着她,言语森冷骇人:“婕妤娘娘自己不说,那就不怪本宫帮你做主了。”
便对两旁太监嬷嬷吩咐道:“捡着那碎了的碟子,划花了她的脸,闷死了,埋进后院的合欢树下。”
“啊,对了。”青青回过头来,眼若寒星,笑如春风,“披发覆面、以糠塞口,阎王殿上也教她开不了口。”
她看着白香惊恐的眼,笑容愈发甜腻,“小心着点办,别惊了归巢倦鸟。”
晚霞沉寂,夜,轰然降临。
腐ròu
没有噩梦,也没有不安与忐忑,青青安静等待,漫长孤寂的三天。
待到横逸松懈了些,她才求了程皓然,偷偷潜入天牢,去探奄奄一息的赵四扬。
天牢里阴暗可怖,薄雾似的浓稠的黑暗昏聩得令人喘不过气来。湿冷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夹带着腐ròu腥臭,薰得人几乎作呕。
里头传来那人沉闷压抑的声音,他缓缓吐着气息,哑着嗓子说:“劳烦狱卒大哥多点一盏灯来。”
青青止住了脚步,朝身后狱卒示意,她便停在晦暗不明的角落里,默默看着赵四扬蜡黄的满是胡渣的侧脸。
狱卒提了油灯递进去,赵四扬接过,道声谢,便置于身侧。
接着牢房中新添的灯盏,青青适才看清,那昏黄光晕下,一条化脓溃烂的腿,白森森的骨头被打折了露出来,一片淋淋的血ròu模糊。
青青抓紧了衣襟,狠狠揪着心口,仿佛能借此转嫁心中无可比拟的疼痛。
赵四扬看着自己的腿,平静地,甚至连呻吟呼痛都不曾发出。
在四月末尾,残漏凄冷的夜里,他静静瞧着溃败的残腿,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今夜无星无月,苍穹坠入广袤无垠的海面,伸展一片死一般的黑暗。孤灯的影子忽而晃动,像是死神在招手,来,来,睡吧,到我怀里安息。
黄泉路上铺满了血一般滚滚翻腾的曼珠沙华,一切美好甜蜜,接近死亡的甜蜜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