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251)
作者:白魁岚野
車夫替王宥棋應下,“那虞小姐註意別淋濕瞭。”
“不會的。”虞小青撐開傘,慢慢下車往那邊趕。
王宥棋還想說什麼,被車夫攔住,“少爺,這不是我們該蹚的渾水,回去吧。”
雨勢未減,石橋這邊的馬車調頭離開,而盡頭的女孩從未停止腳步,愈走愈快,到後面小跑起來。
珠雨摔落在地變成水蝶,嘩啦啦的雨聲嘈雜到隔絕外界所有的聲音,少年好似聽見有股力量在噠噠噠地破除身邊的嘈聲,一點一點地踩在他心上。
咚咚咚的聲音降臨至他頭頂,心外的雨好像停瞭。
……停瞭嗎?
少年微微仰頭看。
沒停,是一把傘。
雨水重重地打在傘面上,傘柄往他那邊傾斜著。
“你為什麼要跪?”虞小青從後面繞到他面前,擦去臉上的水,輕輕喘氣問。
鳳兮蓄滿雨水的眼睛輕擡,靜止不動地凝視她。
虞小青握傘柄的手一緊,往前走一步,靠近他一步。盡管趕來的路匆忙勞累,她還是保留幾分精力,耐心問道:“為什麼不說話?”
“別靠近我。”少年的目光不知何時從她身上移開,沒有絲毫猶豫說道。
女孩霎時感到委屈,快要哭瞭的表情,硬生生憋瞭回去。
四周靜默半晌。
少年緩緩擡頭,正視她,可以看見自己的倒映,和她所帶來的情感。
“不要憐憫我。”他說得輕聲,咬字清晰。
這種眼神,他不記得自己見過多少回瞭。
最是沒用,也最討厭,而這一切,皆源自於他的身世、人生。
沒有誰會成為這個意外,你也是。
虞小青抹掉眼淚,有點恨他在刻意疏遠自己,卻不想讓他産生誤會,氣得抖瞭下傘,“不允許別人憐憫你,難道也不允許別人喜歡你嗎?我娘說這種東西是很難克制的,所以我給喜歡的人撐傘,又有什麼錯!”
她握傘用力往前一送,把頭低瞭下去。
雨傘大半都擋在瞭少年上空,而女孩身後開始不斷淋雨。
少年似乎想說什麼,又住瞭口。
慢慢的,虞丹青看見他身上開始浸出淡淡的紅,少年也察覺到自己的傷口開裂,卻沒有要起來的意思,一直跪在原地不動。
虞小青哀求他起身,好話爛話都快說盡瞭,罵他是笨蛋。
少年傷口的疼痛好似減輕許多。
她似乎把學過的、聽過的、豁達的人生道理全部引說出來,言語甚至出現瞭混亂,生怕他下一刻要尋短見。
她現在的樣子比之前見的還要狼狽,被同窗欺負也不肯低頭的人,如今為瞭一個可憐人變成這樣,真要說起來,不知道是他可憐,還是她可憐。
他不明白,怎麼會有因為萍水相逢而認真的傻子。
鳳兮手指稍動,跪地的雙膝輕輕挪動,往前跪瞭一步,這一步恰好能夠完全避雨,她也不用那麼費勁地撐傘瞭。
她不再靠近,也不勸他重新站起來,默默立在雨中,收住哭聲,安靜不語。
“回去吧,鞋濕透瞭,會著涼的,我背不瞭你。”他道。
“鞋濕瞭可以再換,生病瞭可以再醫,現在背不瞭……以後可以背。”虞小青道。
“為什麼非要這麼執著?”
“因為我們……是朋友!”
“……”
石橋那頭,剛到的虞城子跌跌撞撞,想趕來把不聽話的女兒拉回去,但少年跪在那裡,論誰看著都不禁心疼一抽,可大雨滂沱,他更不願女兒被大雨淋濕半身,落得風寒,於是冒著大雨跑過橋,劫匪似的把女兒抱瞭回去。
虞小請使勁掙紮,開口欲辯,虞城子手快捂住她嘴,送到薑淑年懷裡,推母子倆進瞭馬車。
關於他,像人間蒸發瞭一樣,是好是壞全不得知。
此後的一個月,虞小青不允許出門上街去任何地方,她開始寫信,問傷問藥。
或許真如他所說,有幾分是出於憐憫,不過,也不全是。
送出去的信始終沒有得到回信。
她問過信使,保證信送到桐院,親自交到瞭收信人的手裡。
就是沒有回信。
和那日下的暴雨一樣,冷冰冰的。
沒關系,收到就好。她愛寫什麼就寫什麼,寫下自己所想所問的,從短短幾句到長篇大論,從他的傷藥情勢到她自己的煩惱。
後來,信使來上門收信時,給瞭她一封回信。
“是桐院那邊送來的,收信人是你的名字,你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