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欲栖(88)

作者:梅燃


一道宮墻的距離而已。

這道墻卻成瞭他逾越不瞭的高山,他沒頭蒼蠅似的在長安胡亂搜尋,殊不知燈下黑,她就藏在與他咫尺之隔的地方。

這麼說,上次在太後的蓬萊殿嗅到的芙蕖氣息,不是錯覺。

她一直都在。

時彧啊,你真是天字頭一號的傻子,自負倨傲,其實沈棲鳶比你聰明得多,機警得多。

太後身邊,的確是絕佳的藏身之處。

隻是,沈棲鳶,你為瞭躲我,竟甘心身赴宮門,當真便這麼不想見到我嗎?

時彧的心深陷在冰火二重天裡,一半浸泡在失而複得的喜悅裡,一半焚燒在陰暗強烈的嫉火中,兩頭拉扯著。

裴玟想把時彧拉回去,時彧充耳不聞,反而推開瞭他。

裴玟真奇怪:“大將軍怎麼會讓我們學時彧呢?一到大宴就這麼失禮,這是兩隻眼睛挖到金礦瞭?”

不怪裴玟見識短淺,時彧那眼神,裴玟隻在見錢眼開的守財奴身上見過,守財奴見到金子就是時彧這種表情。

琴師的琴音忽高忽低,忽疾忽緩,澄澈輕靈,如鳴佩環,如叩仙山。

的確是技驚四座。

天子為之側目,諸臣為之沉醉。

這般的妙手,自青田縣主亡故以後,的確已經多年不曾得聞瞭。

琴曲已罷,餘音繞梁不息。

天子開懷一笑:“琴師的確是個中妙手,琴技高超,你服侍太後有功,也令朕心喜,說罷,你要什麼賞賜?”

太後微笑道:“陛下若鐘意這名琴師,哀傢可將她贈予陛下。”

陛下搖頭:“君子不多人所愛。母後留她,尚可緩解頭疾,朕日理萬機,恐無暇久聆福音。不如賞她百金,予其立命。”

琴師這才聽瞭出來,原來今夜太後推自己這一把,是想將她作為禮物送給天子。

幸而陛下未允。

琴師沒有察覺到一道灼灼的目光,熾熱而赤忱地盯著自己。

她彎腰抱琴,向陛下請退。

太後一個主意不成,臉色稍顯不愉,“你先回去罷。”

琴師斂衽福身,將琴交給女史,垂首應是。

離宮的幾座闕樓高聳入青雲,今夜天邊是一輪皎潔的滿月,月光瑩徹,爛漫地傾灑而下,落在女子瘦削清素的烏發雪衣之上。

琴師獨自回住處,途徑玉樹園。

玉樹園的一切都恁的熟悉,林立的假山,嶙峋的怪石,縵回的廊廡,還有月光下波光粼粼的荷塘。

水中已是一片殘荷,白花謝盡,蓮蓬也盡數被摘取,不蔓不枝的蓮莖筆直而鬥折,蜷於水面。

遊魚驚動瞭湖水,湖面泛起層層漣漪,水紋將月光一並搗碎,滑向假山後陰暗如深的所在。

琴師隻想快些走,離開這片石林。

身後不知何時起,多瞭一串腳步聲。

初始時,那腳步聲離得很遠,琴師沒有察覺。

待聽到時,她知道,對方已經離她很近瞭,隻要兩三箭步就能追上自己。

如此精深的功夫,定是個男人。

琴師從衣袖間取出瞭一枚金簪,將簪身牢固地抵在掌中。

這枚金簪是她的防身用物,平素從不離身,一直帶在身邊。

本意就是為瞭防備一些手腳不幹凈的奸邪惡人,隻是之前她身邊一直很安全,這枚金簪便沒有用武之地。

前方引路的女史不見瞭蹤跡,琴師保持瞭警惕,試圖張口喚她:“女……”

剛發出瞭一個聲音,琴師的後背驟然一痛。

單薄的背脊被重重地撞上假山,後腦勺也險些撞擊向石壁。

那人來勢洶洶,但還不算太惡劣,手掌在她的腦後墊瞭一下。

琴師的腦袋撞進瞭他的大掌裡,骨骼與皮肉觸感是溫熱偏軟的,總好過於被假山的石頭撞上。

不等她反應,對面的男人已經欺身到瞭近前半寸的距離,就要與她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處。

琴師沒有絲毫猶豫,手起簪落,狠狠地刺向他的胸膛。

男人側身避瞭一點,簪身還是紮進瞭他的肩骨之下。

一道輕輕的“嘶”聲,響在她的耳畔。

很輕。

很清晰。

琴師怔然愣住,玉手被他的手掌握住,抵在假山上。

時彧居高臨下地凝著被囚困於兩臂間,胸脯急急起伏,驚慌失措的琴師。

似乎應該討伐些什麼,好報這擔驚受怕的兩個月的仇怨,但時彧克制不住眼底漫出的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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