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欲栖(19)
作者:梅燃
沈棲鳶“哦”一聲,默默收回瞭目光。
沒有與他道別,倒是挺可惜。
畢竟這世上,還能關心她的人,已經寥寥所剩無幾瞭。
時彧見她竟敢為此悵然若失,心裡更刺瞭一刺,不舒坦地牽馬躍上,他頭也不扭,吩咐秦灃:“起行!”
第 8 章
未時正刻,時彧一行人入城。
沈棲鳶坐在搖晃動蕩的馬車中,時隔數年,終於又聽見瞭來自長安城的聲音,喧嘩,熱鬧,聲如鼎沸。
可她早已不是當年遊騎將軍的獨生女兒,不是清白無辜的官宦之後,她知道自己身上背負的罪名和罵名,將永世不可洗清。
沈棲鳶坐在馬車中,頭不搖,肩不晃,始終沒有掀開車簾,去看一眼窗外的景致。
城中寸步難行,好在道路終於平坦,馬車四平八穩地駛入深巷,停在廣平伯府門前。
沈棲鳶被時彧送入內宅,庭院深可無重數,複道行空,道路在兩側竹柏影中,尤為清幽。
迷花倚石,忽已天色昏暝。
時彧送沈棲鳶到後園,入園前的月洞門上有楹聯,書: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
“這是波月閣,沈氏,你今後就住這裡。”
時彧一指門內,漆黑深長的雙眸凝著沈棲鳶。
沈棲鳶悄然張望,這裡人煙稀少,不見有什麼下人伺候,地界空曠幽寂。
她心有驚喜,素白如霜的面容泛出一絲柔軟的悅色。
“多謝少將軍。”沈棲鳶拎著包袱,步步往裡去。
時彧停在月洞門外,沒再入裡。
沈棲鳶所居之地,與正堂隔瞭兩重深門,正堂那邊議事,不會與這裡有任何影響。
波月閣內寢房,也軒敞博麗,各式各樣的古物,將此間襯托得彌足清雅。
來伺候沈棲鳶的是一名喚作畫晴的小丫頭,小丫頭年方十五歲,看著怯弱,瓜子臉上長瞭一雙烏溜溜的杏眼。
她卻自稱是廣平伯府的老人瞭。
於是沈棲鳶知曉,畫晴是伯府的傢生子,言語交談中,她能感覺到畫晴的單純良善,小丫頭做事一絲不茍,在她來之前,早已將寢房打掃得一塵不染瞭。
“沈姨娘放心,這裡出出入入的都是自己人,除瞭我和給您做飯的雲嬤嬤,誰也不會來的。”畫晴一邊幹著活,為寢房內掐絲琺瑯銀瓶插上時鮮的花卉,一邊笑盈盈說道。
沈棲鳶聽到她喚自己“沈姨娘”,本想立刻糾正,但轉念又忖,興許是時彧這麼吩咐的,想給她在伯府些微的體面,以免旁人問及她的來歷。
以她的出身,的確不好向人解釋什麼。
何況她也不知道,能在這裡住多久,興許隻是短居而已。
沈棲鳶頷首,將包袱放下,自己也坐下來。
畫晴伶俐地上來為新主子看茶,茶水是綠芽,沉於碗底,如翡翠般青盈。
沈棲鳶打量這間房,這裡處處雅致,步步設景,每一眼都能從中佈局中窺見巧思,可見這裡應當不是沒有人住過的,沈棲鳶露出好奇。
她雖然沒有問,但畫晴已上前遞上茶水,來道:“波月閣是先夫人生前居住的地方,自先夫人去世後,已經很久沒有人能住進這裡瞭呢。”
“先夫人?”
沈棲鳶一怔,手捧著茶盞微微晃蕩,熱湯濺瞭一滴在手背,燙得她忙放下茶盞,用帕子蓋住瞭柔荑。
畫晴沒有察覺,提起先夫人,她眼眸明亮:“是呀。先夫人和您一樣美,那時候我還很小呢,她總是會給我塞許多飴糖,一點也不嫌棄我們這些下人,對我們少將軍就更是慈母情深,少將軍誰的話都不聽,就連伯爺也忤逆,但他就隻聽夫人的話,最敬重夫人。沈姨娘,少將軍能讓您住進這裡,說明,他是真的尊敬您啊。”
尊敬。這兩個字放在時彧對她的態度上,聽著就像是天方夜譚。
可沈棲鳶忍不住想,“真的麼?”
畫晴點頭如搗蒜,“自然是的。少將軍平日裡都可兇瞭,但他對您好像一點也不兇。”
原來時彧那種惡劣的態度,居然已經算客氣的瞭?
沈棲鳶無法想象,將來時彧有瞭心上之人會是什麼態度模樣。
不過她也暗暗放松瞭懸著的心:時彧原來也是敬重我的。他雖然嘴硬,但心地還是柔軟的。隻是這孩子不善表達,實在有些別扭。
“阿秋。”
時彧好端端坐在書案前寫信,忽地打瞭一個噴嚏。
少年不明就裡,看著懸腕下沾染瞭墨團的宣紙,蹙起瞭眉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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