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欲栖(17)
作者:梅燃
如果長陽郡主因為沒有奪下驛館,而露宿於外,長陽王定會因此大發雷霆。
“郡主是長陽王的寶貝疙瘩,時彧,你可想過,若是因為與郡主不合連累得你此次無法升遷,豈不是辜負瞭,你父親對你的希望。”
時彧笑瞭笑,“我父親對我的所寄的希望,是保傢衛國,不是登高望遠、出人頭地,打退北戎,父親當以我為傲。”
孫孝業道:“但你是要留在長安為將的,總不能一直做潞州刺史。”
時彧不以為然:“京官有何足道哉。如若可以,我願一生駐守邊陲,何況,封疆大吏,自有風光。恕我直言,父親半生羈留長安,像個戰戰兢兢的守財奴,唯有在疆場時,才顯男兒本性。”
孫孝業覺得,這個侄兒還太過年輕,少不經事,沒有遭遇世情的捶打,才露出這種天真姿態,等他以後成瞭傢立瞭業,也就不大會這樣想瞭。就算為瞭一傢老小,他也說不出要永守邊疆這種話。
“也是,”孫孝業唯有附和,“天子履祚之際,我們就已經追隨陛下四處平定幹戈瞭……那時候,是真正痛快!”
聽說當今陛下並非順位繼承,曾引起過軒然大波,經歷瞭七王之亂後,方才真正坐穩瞭含元殿上那張龍椅,父親從龍有功,才得重用,被封廣平伯。
當年父親平息內亂,打退七王的雄風,也正是時彧後來堅定從戎的志向源泉。
孫孝業望著天井中那株深深植根於土被之中的柏木,猶豫轉瞭話題:“對瞭,時彧賢侄,入城之後,沈氏,你考慮如何處置?”
時彧微愣,這段時間以來,在沿途中時彧觀察到孫孝業對沈棲鳶照顧得很周全,以為出於朋友之義,對其遺孤有所體恤,但他倏然又問起沈棲鳶,時彧心頭有一種不妙的錯覺。
少年眉峰輕折:“孫叔,明日就要入城瞭。”
孫孝業沒有與時彧對視,幾乎是不敢對視,他想瞭想,失笑道:“是,正因為明日就要入城瞭,今日,就是最後期限,若是不提,日後再無機會。賢侄,沈氏對你來說,算不得什麼親眷,她跟著你也有不便之處。”
時彧聽出瞭一絲不對勁,額側太陽穴,青筋抽動瞭幾下,“孫叔之意,沈氏不當跟著我?”
孫孝業連忙擺手:“不,不。我是見賢侄,對沈氏終日不假顏色,可見對她曾經與時兄談及婚嫁心懷芥蒂,既是如此,嗯,賢侄,你看,能否讓我,帶走沈氏?”
時彧驀然揚長聲量,厲聲呵斥道:“孫叔!你也年紀一大把瞭,怎麼也趁人之危……”
孫孝業的老臉被時彧啐得一陣發紅,面皮緊繃,他急忙再搖手,制止時彧繼續往下說。
時彧賣他面子這才不說瞭,但孫孝業漲紅的老臉,這溫度就沒消下去,說到一半瞭,怎麼敢不繼續說下去,他急欲替自己做辯護。
“賢侄,你孫叔年紀確實,給沈娘子做爹那都是綽綽有餘的,我也年過半百早不想那事瞭,我不是讓沈氏跟瞭我,就是你知曉的,我有一子……”
時彧恍然大悟。
孫孝業的確有一個兒子,名喚孫鈞。身為將門之後,孫鈞也是年紀輕輕投軍,但因能力不濟,以對方十倍兵力,合而圍之,仍是被殺瞭個人仰馬翻,不僅損兵折將,孫鈞也在那場戰役中失去瞭一條腿。
沒有瞭腿,他再也不能當將軍,多年來一直待在長安養病。
時彧曾聽父親談起過,說他沒瞭腿之後,自暴自棄,整日眠花宿柳,糟蹋女子。
後來他一直獨身不娶,也是因為長安沒有娘子願意嫁他。
孫孝業卻提出,希望能接走沈氏。
他的兒子分明在長安求娶無門,眼下,是何來的自信沈氏就一定會從?
是仗著與沈棲鳶亡父的傢門淵源,還是看不起沈棲鳶之前流落樂營,是罪臣之後,曾在樂籍為伎?
就那麼篤定?
時彧的雙唇不覺抿得更深,幾乎成瞭一條線,少年眸色壓沉,瞳仁間山雨欲來。
孫孝業感受到時彧的沉怒,對此也不敢繼續深談,自己兒子是副什麼德性,再沒有人比自己更加清楚的瞭。
他也是萬分無奈。
孫鈞才二十出頭,就沒瞭一條腿,好人傢的娘子誰人願意嫁他?
“孫叔隻有這麼一個兒子,眼看著,香火就要斷瞭……這一路上我也在觀察沈氏,真心以為,沈氏溫淑賢良,寬宏大量,如果這世上隻有一個人還能不嫌棄孫鈞,那就差不離是她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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