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欲栖(16)

作者:梅燃


謝幼薇氣惱地翻身上馬,平複瞭心情,回眸睨他一眼,“我記住你瞭!你給我等著。”

時彧光明磊落:“隨時恭候。”

謝幼薇氣得面紅耳赤,帶著她的飛騎離開瞭館舍。

馬蹄轟鳴聲遠去,密林恢複瞭清寂,唯餘鳥啼,幽轉久絕。

*

時彧一行人得到瞭館舍,可從上到下誰也開心不起來。

平白無故地殺出一個長陽郡主來攪和,惹惱瞭她,也就相當於得罪瞭長陽王。

將來若不在京為官還好,若留於長安,憑長陽王的與手段,隻怕不會給少將軍好果子吃。

他們這些裨將追隨廣平伯征戰多年,廣平伯戰死以後,他們也就成瞭時彧的副手,從戎的軍士誰不想獲得軍銜,少將軍若隻是因為這件小事就前途未蔔,實在忒不劃算。

與副將等人的抱怨相比,時彧顯得尤為鎮定,下榻館舍之後,便在房中一直未出。

沈棲鳶送來金瘡藥,敲開門,屋舍內燭光堂皇,杲杲如晝。

時彧坐在羅漢榻旁,正低頭打量著自己的虎口,仿佛在沉思。

長陽郡主留下的馬鞭,此刻被放在梅花案上,上面閃動著銀屑的碎芒。

沈棲鳶將金瘡藥放在梅花案上,看向時彧的傷口,他的虎口上是一串刮爛的外翻的皮肉,被燭火漂出暗紅猙獰的血色。

她吃驚不已:“隻是抓瞭馬鞭,怎會傷得這般厲害。”

時彧淡淡勾唇面有嘲意:“你看看那條鞭子。”

沈棲鳶這才留意到,這條馬鞭的尾部,竟有許多的銀質倒刺,稍微觸碰便疼痛難忍,若是用力抓握,必會割破皮肉。

想來長陽郡主平素是用它來趕馬,可萬物有靈,馬也是血肉之軀,這般抽打如何能不疼。

這位長陽郡主的確不負刁蠻跋扈之名。

沈棲鳶小心翼翼地咬唇,將金瘡藥取出於掌心,為時彧上藥。

她垂目,看著他這可怖的皮肉潰爛的傷勢,心裡有些發抖:“少將軍本可以不必忍受此辱的,郡主要打的是我。”

時彧挑眉:“難道我就讓你被她打?”

金瘡藥擦在傷處,火辣辣的作痛。

少年終究沒忍住輕輕“嘶”瞭一聲,於是她更加謹慎,絲毫不敢下重瞭手。

指尖的傷藥抹過傷處,沈棲鳶屏住瞭呼吸,搽得聚精會神。

“無論如何還是多謝少將軍相助之恩。”

時彧把手縮回來,用衣袖將傷處攏上:“你不必謝我,就是換成我身旁任何一個人,即便隻是一匹馬,我也不會讓它任由外人欺辱。”

時彧呢,從來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

沈棲鳶也知曉也厭惡自己,他救她,多半,就是他說得那樣。

更深露重,男女有別,沈棲鳶不便滯留,將金瘡藥放下之後,輕聲道:“少將軍記得按時搽藥,我便先告辭瞭。”

她端上空蕩蕩的托盤,轉身離開。

女子衣裙微擺,一抹清幽怡人的芙蕖芳香,朦朦朧朧地散逸開來,吹拂向他的鼻端。

輕雲般的薄羅袖口,順著女子手持木盤的動作,沿玉臂滑下。

正露出一截皓質無瑕,猶如玉筍般清瑩的小臂,腕白肌紅,活色生香。

時彧目光一震,仿佛被施瞭定身法。

那夜的悶燥不適之感,似重臨心間,緩緩擡瞭頭。

第 7 章

月明星稀,驛館外蒼老消瘦的梅樹丫杈旁逸,將月光篩得斑駁。

時彧用紗佈裹纏住右手虎口,長陽郡主的軟鞭威力驚人,現在他的虎口已經上瞭藥,依舊清晰作痛。

雙足踏在木廊上,長靴踩出橐橐的聲響。

沈氏的房間與他相對,中間隔著一片四四方方的天井,庭中柏木不扶而直,綠意幽森,柏木枝葉到瞭二樓,已經分外稀疏,堪堪掩映住她的窗子。

屋內挑著燈火,於紗窗上勾勒出窈窕纖盈的身影,似空谷幽蘭,絕塵獨立。

時彧註目片刻,剛剛壓制住的躁熱,又有瞭蠢蠢欲動之態。

他急忙撤回目光,涼薄的唇形,倒無意識地顯出瞭一絲溫度。

“賢侄。”

聽到孫孝業叫自己,時彧更加摒棄瞭心中雜念,稍頷首,迎瞭上去。

“孫叔這麼晚瞭還沒睡?”

孫孝業來到他身旁,二人憑欄而立。

少頃,孫孝業嘆瞭一口氣,“我適才讓人悄悄跟上長陽郡主,見她打點瞭城門,已徑自入城去瞭,這才稍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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