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下一刻就听少年淡声说：“不晓得。不认识。不好奇。”

和她十指相扣的手却轻轻握紧了。

“这样吗？”

贺平蓟很是遗憾地叹口气，将那副出神入化的山水画卷一点点卷起来，慢慢说，

“殿下本来想着，单于如果喜欢就将此画赠与您。”

“不喜欢便是此画与单于无缘。既是要送人的，也断无收回的道理，便要某将它在北疏勒焚尽。”

十指相扣的力度倏忽一紧，沈知鸢心里也跟着一紧。

那股力道却很快松开

生着茧的指腹在刚才握住她手背的地方画着圈轻轻打转，抱歉弄痛她似的。

“贺使节请便。”

祁酩舟面不改色，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还一拨蹀躞带道：“火不够旺的话，孤这有火石可借使节一用。”

北疏勒这时尚未入冬，虽是晚间，还不至于要点火。

屋内却燃着盆炭火，旺旺烧着。

贺平蓟进来时新点上的。

还加了把炭火进去，暖烟从盆内升起弥散室内。

是在这里等着啊。

他没有半点犹豫地就要把字画往火盆里丢去。

“等等。”

突然有只纤长、嫩柳似的玉手拦住他。

轻轻摁住那副字画。

用的力却应当是她能用的全部了，手背都突起明显的青筋。

“贺大人，”沈知鸢不躲不闪地同他对视，轻笑着，一字一顿问，“如果本宫想要呢？”

上一回称“本宫”要八年前了吧。

可这时总得揣点架子出来。

沈知鸢看着他说：“本宫向来仰慕齐大人才学，不忍他的真迹就此毁坏。可否向大人讨来这副不要的画作观赏？”

“教导本宫的贺夫子也一向敬仰齐大人，若是他还在世，断然不会眼睁睁看此珍宝毁于一旦。”

“实在是，”她顿了顿，战略性叹口气，“暴殄天物。”

贺平蓟愣住，完全没料到她会打岔。

还摆出这样合乎情理的理由。

换做以前，以前他认识的沈知鸢，只会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吧？再喜欢，再想要的东西，都绝不可能主动去要。

贺平蓟上下打量着她，才恍然明白她确确实实和以前不太一样。

火光映照在两人交握的双手，映出少年人筋络分明的手背，还有姑娘家圆润粉嫩的指尖。

她说话期间，身侧站着的少年始终垂睫看着，神情专注，并未有任何打断的想法，就只是认认真真看着。

好似她不管说什麽、做什麽都会竭力支持到底。

贺平蓟轻轻闭了下眼。

隐约猜出她这番模样是为何了。

“阿勒顿。”

寂静间，沈知鸢就又戳戳祁酩舟，怕贺平蓟从他的大齐名里猜出点什麽，她特地喊他的疏勒名。

换了一副女儿娇态，轻轻地、撒娇似地说：“要不你就说想要吧？这字画我看着当真喜欢。这可是齐大人诶，我从没见过齐大人的真迹。”

“你说过什麽都依我的，”

沈知鸢竭力想着以前在宫里看过的那些妃嫔，深吸口气，忍着心里的别扭，拽住他的胳膊，晃了晃说：

“这事也依我吧？依我吧？”

她仰起脸看他，眨了眨眼，笑语盈盈地问：“好不好啊？”

面颊标志性的单侧梨涡又浮现出来。

祁酩舟安安静静地看她。

一旁的炭火噼啪烧着。

少年低垂的琥珀瞳里也似燃着熊熊烈火。

沈知鸢面颊莫名开始发烫。

没看多久，祁酩舟却移开视线，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应了声：

“好。”

那副山水画留给了她。

沈知鸢怀抱着，跟在少年身后，出了门一路左拐直走，进入他的书房。

一眼就在书柜的正中，看见之前看过的那副画卷。画着他和他娘的那张。

沈知鸢戳了戳他，在祁酩舟转身时，将手里的画卷递给他，嗓音放得好轻好轻：“这个，你会比我需要吧？”

不晓得他愿不愿意被她戳破身世，沈知鸢并没有直接提齐听肆的事。

脑海里却还是想起，高塔底下看见的，他一遍遍写着自己的名字，一遍遍写着“活下去”。

全都是血字。

倏忽间，手腕被抓住，一把拽进他怀里。

少年的指尖竟意外的冷，偏偏耳侧听见的心跳一下响过一下。呼吸也是，灼热滚烫地拂过脖颈。

“谢谢。”他握着她的手，握紧那封山水画卷，嗓音涩然说，“他是我爹。”

果然。

沈知鸢立刻就抱紧他，五指深陷他的衣裳中，脑袋更往他那儿凑，试图以此给他点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