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没意见吧？”

他撩起眼皮，依次扫过底下摇头如筛糠的人群，同门外浑身发抖的青年对视。

“阿勒顿，你这是、你这是要反！”

呼衍乌泽厉声质问。

第一时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机关，一摁，小支的鸣镝飞射上天，发出“嗖”的爆鸣声。

祁酩舟看见了，也没拦。

他收回视线，可能心情不错，眉眼弯弯如月牙，坐在临时供摄政王坐的椅子上，好脾气地和他解释：

“我反什麽呢？我这可是平反。义兄您来得晚没看着，刚上朝，我才踏入正堂，有几个表兄表弟立刻沖我动手，差点就把我杀了。”

“真可惜啊，”

祁酩舟悠悠叹口气，又没忍住笑，随意用手背拭去脸颊的血迹，

“就差一点。可惜他们都被我杀了。”

少年那双琥珀瞳隐隐猩红，似从地底爬出的恶鬼杀红了眼。

鞋面被血水浸湿。

呼衍乌泽咬紧牙关，使出浑身气力才能克制不露怯。

他的人就在附近，按理说应当立刻……

呼衍乌泽猛然反应过来，对上那对泛红的眸子，他呼吸一滞，夺门而出。

身后一声轻笑。

长廊被通体雪白的庞然大物挡住。

咯嘣咯嘣。

那是只同样生着对琥珀瞳的白狼，慢条斯理把嚼着的人一点点吃下。

他的令牌从它口中咚地掉落。

树后、廊内、石柱边，统统立满了毛发被风曳动的白狼。

低下头，和个睁大眼的脑袋对视。

是穆尔驮，脖颈同下半身的交界处明显被猛兽咬过，不规整的撕裂伤。

脑海里有根弦突然绷断了。

呼衍乌泽跌坐在地，这时才意识到他有多天真。哆嗦着向后退时又要斗鸡般挺起胸膛，并未怯他似地厉声质问：

“你答应过舅舅，绝不将白狼带入北疏勒城内！”

“是啊，恐怕得麻烦你去地底让舅舅托梦谴责我了。”

少年浑不在意应，起身。

白狼也正好在这时吃完了，一口咬来。

它却并没有杀他。

白狼咬着他的衣领，把呼衍乌泽像废弃物似地一路拖着走到那处封死的府邸前。

要避死者讳，这时府邸前并未有人。

“刚才你的下属向我吐露了些有趣的东西。譬若，你如何从大齐搜罗来无声息置人于死地的毒物；又譬若，你如何找到最烈的马奶酒，借一番孝心呈给单于劝他饮下。”

祁酩舟毫不留情叩开他的下颌，丢个黑乎乎的药丸进去，再捏紧，逼他吃下。

药丸入喉。

霎时似被千百万条爬虫爬过。

不晓得他给他吃了什麽，呼衍乌泽还颤声嘴硬：“你、你没有证据。光听一人之言清——”

“我为何要有你做过这事的证据？”

祁酩舟摇摇头，笑着打断他：“你该向我证明你没做过这事，证明你从未有二心。”

“事发那日……”

呼衍乌泽早準备好措辞，牙关哆哆嗦嗦，忙要替自己解释。

突然，被用力拽着衣领提起来。

还没站稳，膝后被用力一踹。

“跪着。”

方才满面笑容的少年说变脸就变脸了。眉目冷冽，如覆霜雪，满满的不耐烦。

“从现在起，到火葬时，你跪着。胆敢歪一下我就砍你一根手指。”

弯刀穿透呼衍乌泽的手背，将他和地面钉在一处。

呼衍乌泽愣了片刻，然后。

“啊啊啊——”

他捂着自己的手，却又在那道冰冷视线里跪直身体，跪在身下流出的那一滩淡黄色的液体里。

祁酩舟厌恶扫了眼，拔刀看向一旁的白狼说：

“阿大，看着他。”

呼衍乌泽吃的是噬魂丸。

服用者奇痒难耐，无药可解，偏偏流血可止痒。

呼衍乌泽显然很快也发现了。

鼻腔那股血腥味愈发浓郁。

想起这噬魂丸的来由，祁酩舟眸中闪过丝很明显的嫌恶。

但可惜这药只作用一个时辰。

祁酩舟轻轻阖了下眼，莫名想笑。

壶耆单于是当真把呼衍乌泽当亲儿子在养。有回呼衍乌泽高热，壶耆单于也从战场上受伤回来，顶着身病体衣不解带守着，整夜未睡，直到他退热了自己才睡。结果惹风寒高热的，成了壶耆单于自己。

他说过的，和壶耆单于说过呼衍乌泽有异心。

不晓得被壶耆单于训斥多少回。

“他是我养大的孩子，我自己晓得，只是嘴坏了点，但性子不坏，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壶耆单于对他再好，毕竟和呼衍乌泽相处更多，很多时候都跟呼衍乌泽才更亲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