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牌子(134)
作者:草莓糖酸锌
她咬着下唇,疼得冷汗津津,他目光下移,落在她手紧紧捂着的腹部,面色霎时难看无比。
琬贞有些哭笑不得,明明不舒服的明明是她,他脸色瞧着却比她还绝望。
太医来得很快,见她这样什麽都不用问,就知道她铁定全没照医嘱来,轻车熟路诊脉开方,带人去煎药,临走时深深看她一眼,幽幽叹了口气。
琬贞有些不好意思,做病人的不听话,当大夫的应该也挺为难吧。
她保证,保证事后定好好喝药。
宋衡殊一直守在榻边,严格按太医所言帮她抒解痛楚,他沉默得有些异样,若不是温热的手掌一直在她几个穴位上揉按,她都想回头看眼人是不是失蹤了。
这阵子痛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子功夫,那段尖锐的刺痛已经熬过去,她也总算能虚弱地说上两句:“怎麽不说话呀你?”
宋衡殊动作微顿,似乎刚从别的事情中收回思绪:“嗯?”
琬贞嗔怪道:“我疼成这样,你还有心思想别的事?”
“没有。”他轻轻搭上她捂着上腹的手,满目关切:“现在好点了吗?”
琬贞翻了个身,正面对着他:“什麽没有,别想骗我。你方才在想什麽?”
他嘴唇勾了勾,却笑不大出来,“我在想……若我今夜不在,你疼成这样,怕是没力气让人传太医。”
换是以前,她肯定会口是心非地说些诸如“少给你脸上贴金了”之类的话,但病痛令她虚弱柔和了不少,她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坐近些,她喜欢不舒服的时候有人在身边让她黏着。
“是是,”她懒洋洋顺着他说,“没有你可怎麽办。”
他顺了顺她的鬓发,声音放得很轻,“公主也要多学着照顾自己。”
琬贞哼了一声,“本公主多得是人伺候,数都数不过来,何须我自己劳心。”
他莞尔:“是我多虑了。”
“不过还是你用着顺心些。”琬贞动了动身子,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道:“你先前问我,为何改主意了,那你可知道之前在为你催眠,陪你回忆的时候,我在想什麽吗?”
他静静凝视她纤长的羽睫,她很多时候是个口是心非的人,所言非实时,睫毛眨动会比平时快;而当她决定坦诚时,她的眼睛便会同此时一般,沉静而平和,像她的语气一样。
他诚实道:“我不知道。”
琬贞缓缓道:“我在想,人其实就像一本活着的书,我此前看的一直都是封皮,久之自然会腻。可往里翻呢,每一页又都是不一样的,每一页,都记下了他不同阶段的人生。”
她忽擡手摸了摸他颈侧那两颗小痣,“譬如这一页,可能就记录了你在山洞里被那条蛇咬了脖子,手上这儿呢,则是被野狼啃了。你看,就跟书页一样,写下的故事,也就是你经历过的事,都有痕迹的。”
“都有痕迹的……”他低声喃喃,重複她这句话的最后几个字,他脑中忽闪过一个险些被忽略的关键。
琬贞没听见,她自顾自道:“若这本书有意思,我就愿意一直翻下去,直到翻到最新的位置,但我不会想停下来,现在书翻到空白页了,我可以把我的颜色,把我的文字画上去,他也亦然,可以来填充我的书。人的精力有限,大抵写完这一本,就白头到老了。”
她擡眸看向他:“你明白我此言所指吗?”
他笑着来吻她,“我明白了,你太聪明了。”
琬贞眨眨眼睛,有些不明就里,聪明?虽然是实话她爱听,但怎麽这个时候说?
他这模样也欣喜得有些过头。
琬贞好奇地端详他,早些时辰还压在他眼底的阴霾竟是彻底不见了。
她眯了眯眼睛:“你……还是有事没同我说对不对?”
“是。”他爽快承认,并把鄯兰王宫坍塌时阴度川的诅咒一并托出。
琬贞越听眉毛擡得越高,当听到他信了阴度川的话,炸毁王宫自尽以换她活时,她蹭地坐了起来,语无伦次:“你!你真是糊涂了你!这种事你也信!你!”
难怪他见她腹痛时,瞧着比她还生无可恋的样子,怕不是想着自尽一次不成,赶明儿背着她再来一次吧!
她真是又后怕又心惊,这人怎麽……她语言一时匮乏,寻不到词来说他。
“没事了没事了,当时是一时糊涂,中了圈套。”他忙来安抚她,“你方才那话点醒了我,凡经历过的事都有痕迹。我在鄯兰王宫里杀的那人并非阴度川。”
琬贞一愣:“并非……阴度川?”
“阴度川之所以不敢下有毒虫的井或地洞,是因为他曾被毒虫咬过,颈上曾经烂了一圈,至今还坑洼不平。”他回忆道,“但我掐死的那个‘阴度川’脖颈处并无疮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