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赋(143)

作者:鱼陇曼衍


只是却让陆羡首当其沖, 平白吃了一记闷亏。

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 陆羡主动揽责,便洗脱不了与南境官员之间密切的联系。可若是不主动入诏狱, 自是不能看清这场好戏。

陆羡入诏狱前,暗指卫绾去接触周勃,周勃的确是一个不偏私的人,若让他来全权查案,一来不易受人拿捏挑唆,二来在朝中颇有清正之名,又得陆朗器重,便可借此知道陆朗对局势的态度。

可卫绾私下已三番四次托人去周府打通关节,用意自是明显,周勃却并未应允。

“此人也太张狂了些。前几次他巡察至南境时,府上每每慷慨相邀,他虽应允地不算亲络,我们却是热情招待,也算是曾有一饭之缘,如今竟也避嫌不见。这周勃说来是什麽铁面无私难得的诤臣,想来也是个趋炎附势的。”

卫绾气恼地将酒盅随意一掷,几滴琼浆溅出去老远,弄髒了同案而坐的李沫棠的衣袖,藕色的宽袖上一旦湿润便格外显眼,现出半截衣衫下白净的臂膀来。

卫绾虽浅浅有些醉了,一时又生惭意清醒了些,手足无措地不知应如何做。

李沫棠正听卫绾细说起这几日的情形,思来想去皆是该如何相帮,一时也被打乱了思绪。

“生气就生气,喜怒如此形于色是作甚。”

李沫棠如今已算是陪着陆羡、卫绾经历过许多的盟友,若是旁人,她必不会如此规劝。

她急用帕子揩拭沾湿处。衣衫虽不算格外轻薄,此刻也自然是有些不虞。

“······这是单你在,我才敢有些气焰,若是应付朝中那些豺狼虎豹,我平常可另换了一幅形容。我想,你亦不会喜欢那般假面吧。”

说时,卫绾勾起一玩味的笑,似是故意引李沫棠注意,不过半刻便自觉有些逾越,陡然收敛些,又只当是云淡风轻,过水无痕。

李沫棠斜眼觑见卫绾几不可见的轻笑,顿时觉得后颈有些燥烘烘的热意。

“你知道就好。我先去更衣了。”

李沫棠起身时拎起身上那件退红色襦裙,有些嫌弃的拍了拍袖边,神色强撑着冷淡下去。只一记白眼扫过案前有些醉恼的卫绾,自己虽嘴上连声詈骂着,终是眉心一软。

“实在不行,我可即日回西北,以我西北军相挟,若三皇子此番不得全身而退,西北军自可另寻他主。”

卫绾虽半醉着,听闻此话一时竟也跳起,隔着衣袖擒住她腕间。

“李沫棠,你从前不知多聪颖的人,如今怎麽也犯这样的蠢。无论你是否陈情,圣上都已经默认你是陆羡这边的人,你动或不动,都早被人划清了派别。又何苦做这种把西北李氏和陆羡都驾于火堆之上的举动。是还嫌皇上不够忌惮陆羡麽。”

李沫棠立时尴尬着挣脱他掣肘,神色悻悻然,她的确是昏了头了。

*

倏忽间又是一岁,年节当前,京中缪氏阖族诸府正预备下家庙祭祀之仪式。

缪通位极人臣,自是以一己之身承继了缪氏百年的荣耀。作为族长,需在祭仪上领颂陈词。

每年的仪式虽有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在前担待,可大半事宜仍由缪公府出面主持,各项仪轨祭品全由缪通着人去预备下。

缪玄娇近来在内廷奉事完毕,仍要回自家府中帮衬,每每这种时候,缪通就更是魂神戒备,殊为严苛。既要勉强维系出个望族的声誉,必得在这些人前的事情上处处完备,出不得一点差池。

腊月里二十六的光景,世代簪缨的望族缪氏在城北缪公府以东五里的缪氏宗祠里称祭。阖族大小人物皆络绎而至,自半夜里出工预备到一早,族中男丁则齐聚于宗祠内。

女人们则停在宗祠外缪公府的别院里,待祭仪结束后,衆人再一同往城外伽蓝寺去,给族中供奉的牌位点灯进香。

宗祠正堂内,陈设着牲盘、受胙、汤瓶、盥盆,兼香炉、烛台、巾帛、香纸各色。

一番杀牲、叩首、敬香后,仍在族老引赞下,由缪通担祝文吟诵祭文,音声皆哀,左不过又是些梳络族中世系,称颂祖先英明,后人志在维系的套话。在缪通的监理之下,自是一点纰漏亦无。

半日的祭仪下来,皆是疲累。一衆人自去更衣,收拾停当后,俱乘车驾往城外伽蓝寺去。

“可瞧见那小蹄子了。”缪氏旁宗的六娘缪恬与三娘缪芷同乘一轿,二人正絮语方才在别院瞧见新寻回的缪韶。

“转眼间长这麽大,倒教我认不出来了。”

缪芷说的正是实话。缪韶因自小体弱,本就不怎麽出闺与衆人结交。后来又是缪逖大人顺了她的意愿,在外历练撰文,以期颐养康健,出远门又是多年,自是不太能与她从前年幼的样子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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