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赋(142)
作者:鱼陇曼衍
“让她上来罢。”
缪玄昭一袭素朴的鹅黄色缎面襦裙,又只简单束了个利落的单髻,便来入宫面圣。她思考了很久,若打扮太过招摇,抑或全身是富贵形容,反会引得陆朗不悦。
缪玄昭跪拜于御前,极为恭顺,“缪韶躬请圣安,愿陛下福寿安康。”
“甚好,缪卿寻回了女儿,也算是了却了朕的一桩心事。否则若因前朝末年战乱使爱卿承受丧女之痛,朕心中亦是烦闷。”
缪逖闻言色变,立时拜伏,言辞恳切。
“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并非臣一人的君王,陛下此言实在折煞老臣,请您务必要为社稷周全自身才好。”
陆朗听闻面有宽慰,略一摆手,命他二人于案前落座。
“你就是在襄城几大世代商贾之中,仍能分一杯羹的那个女盐商?小姑娘很有魄力。盐铁之事,涉及一地、一国之本,你能在其中经营,又是独自一人,无人帮衬,实在是很难得。你与你父亲分隔两地,流落在外,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缪玄昭回禀道,“禀圣上,小女实受上天垂怜,是故才有机会探得盐脉。虽失去的从前的记忆,一个人过的偶尔有些艰难,但好在家父又寻回了我,我仍能回到长安,做北霁人,也知晓了仍有亲朋在侧。这些都要倚仗陛下隆恩。”
缪玄昭不假思索,继续说道,“如今我既已平安回到北霁,自是要仰赖家父和陛下治下一路庇护。因此,小女愿每岁以北霁盐价,抽盐井出産的十一以作税额,贡给陛下,以鑒诚意。”
“噢?”陆朗忽然龙颜大悦,只看向缪逖,“你这个女儿,倒是颇有几分说一不二的豪气,如此聪慧过人,看来是爱卿教的好啊。可曾行过婚配?”
缪逖叉手回禀道,“小女流落在外,一直还未曾许过人,如今失而複得,老臣自是也不想那些俗务了。若她能平安待在我身边以养天年,嫁娶之事,臣亦不会强求。”
陆朗盯着缪玄昭来回打量,对这这张脸,颇有几分探究意味,“缪韶,‘雪质对韶光’,好名字,你父亲对你的期许甚高。”
陆朗似是有些疲倦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是。”
父女二人如坐针毡了一场,便也匆匆退下。
*
二人行步于官道上,缪玄昭虚惊一场,仍想起来时路上没问完的事情。
“说起来,那位三皇子殿下,是因何下狱?”缪玄昭心虚问道。
缪逖也并未藏私,“年前诸州郡入宫述职时,南境送t来的节礼有失,一时未能查出是何人所为。南炀王殿下便揽过了罪责,圣上并未垂怜,将其打入了廷尉司。”
缪玄昭闻言皱眉,“可是,想来是如此低劣的错误,这些人精,必然知道是有心之人所为,为何至今还不能彻查?”
“有些事情不在于分出黑白,而在于谋局之人究竟如何想。换句话说,若陛下想让三皇子无罪,便能无罪,若想借力打力,便又是另外的光景了。”
缪玄昭一时竟有些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愤懑,“那也就是说,陛下对这三皇子仍很提防,显然封他为南炀王,是为了借力制衡大皇子和二皇子,可这南境的藩王,又究竟没有实权和封地,现下反而要替南境受过······”
缪逖蹙起眉头打断,“韶儿,这些宫闱之事,你为何如此了解?”
“我——”
缪逖没有让她解释,话语间又添了些长者的威严。
“如今只是暂时让圣上对你打消了疑心,好在你又添了贡税这张保命符,便算是安全了,只是言行仍需谨慎,别让有心之人抓住了把柄。”
池鱼微惊
廷尉府, 诏狱。
陆羡名义上贵为皇子,又是罪责未定,是故在狱中的起居饮食倒还算是体面, 每两日甚有狱卒带他去干净的屋子里盥洗沐浴,外人看来精神并未格外消减。
他心中清楚,这些好处全仰仗廷尉府从来集权于父君一人手中。
便是有外人想要在其中活动使些绊子, 或是更甚下狠手, 自是难上加难。他反而在此处能得个清净, 暂时还能保全自身。
陆羡一袭素白中衣起居, 即便日日更换,身处陋室,轻易间便可在一室晦暗中染髒衣袂。
只是如此, 更显得男子眉目清隽澄澈, 神情笃定,尘埃难染。
狱卒们从旁瞧见, 这位贵人并无丝毫诏狱中那些死囚的难堪与绝望,全然是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恣意与体面。
他是从容的幽居于此。
陆朗心思如鹰隼,自然知晓白瓷一案如此刻意,其中定有隐情,但却并未主动表露出自己的态度, 言下之意, 自是借力打力,把局面摊开, 迫衆人入局。他才好看清当下的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