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又怎样呢。

活到现在认识了姜谈姑娘和一行善良真诚的朋友们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当然，至少这辈子是真的已经知足了，若上天垂怜还能有下辈子的话，

他希望……

可以再早点遇见他们，尤其是再早点遇见，

姜谈姑娘。

沸腾过后的识海渐渐趋于平静与……干涸。

坎萨眸色淡淡地显露出几分百无聊赖，伸展在空中的指尖正对着季青临面庞的方向沉沉地低垂了几分。

下一刻，闪烁着晶莹雪光的锋利冰箭猛然穿破长空，“咻”的一声在恣意游动的清风中疾驰划过。

径直地，毫无顾忌地，刺向季青临的头颅。

带起的长风拂开了颊边柔软轻盈自然垂落的长发，一滴几近透明的清泪自紧闭的眼眶中，缓慢地，晃蕩地，轻飘飘落下。

不疼吗？

“没有我的允许”

“你怎敢赴死。”

比针尖还锐利的冰箭堪堪停在了季青临的额前半寸, 想念了许久的声音在季青临的耳边骤然响起。

太过熟悉也太过震惊，季青临猛然擡头，睁眼所见即是一袭红衣的劲瘦女子立于身前决绝而又狠戾地握住向他袭来的冰箭箭尾。

顷刻后, 通体如冰锥般寒凉刺骨的冰箭倏然出现的裂纹自箭尾流动至箭尖，姜谈翻转手腕微微施力，夹在其五指之间的箭尾因受不住这气势如山的沉厚外力而尽数碎在了姜谈的掌间，同时, 细碎而密集的裂纹将折断箭尾的力道原封不动地传递至箭尖。

因而在这几乎是一眨眼的瞬息间, 方才还来势汹汹的整根冰箭竟无一丝抵抗之力地全然粉碎。

几片成滩的水渍挂在姜谈的左手掌心，姜谈低头轻轻撚了撚，确认自己实在是不喜欢这种粘腻森冷的感觉后便用指尖的冥火将它们尽数烧灼了去。

“姜……姜谈姑娘。”

季青临还存了几分也许能发出声音的侥幸，但很显然，他不够幸运。

姜谈眼见季青临张着嘴对着她站立的方向发出了几个陌生的声调时只觉得奇怪，然而下一瞬她便明白了他的处境。

“你说不出话了？”

姜谈没发现她说这句话时整个语调都在颤抖。

虽然真的说不出话来, 但此刻的季青临还是无比庆幸自己的耳朵仍能听得见。

于是很快的, 季青临望着姜谈不自觉皱紧的眉间轻而缓地点了点头。

你能来, 真好啊。

我还以为从此之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季青临同样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

“笑什麽？”

不知何时姜谈已经来到了季青临面前, 相距过近，季青临能闻到姜谈身上淡淡的竹叶香气，从前只是猜测, 现在却能十分肯定, 这种无论何时闻到都会让他心安的香气来自于无相山神仙树旁与之伴生千年的问天竹。

世人皆知神仙树是人皇将玉尘半剎的嗔头嵌进无相山山脚后又御剑来到山顶亲自种下的“仙树”，因而每五年遇到太初宗弟子下山游历之际，人界不管是修仙的还是不修仙的都会慕名来到太初宗远观神仙树之貌, 当然, 其中最不乏的就是跪拜数日虔心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的普通百姓。

但遗憾的是人们大多只知神仙树的来历却不明白紧靠神仙树的一侧为何还有一根被其繁茂的枝叶遮挡住的竹子，后来有一回正值春日起风, 季青临恰好又在距神仙树最近的紫金阁当值，于是便极偶然地闻见了自山顶悠悠蕩蕩传来的独属于竹叶的甘甜清香。

那日他在紫金阁殿前朝着神仙树的方向望了很久，直到日落黄昏之际玄澈来到殿外问他为何在此处驻留时，季青临看着神仙树千万根枝条之间若隐若现的竹干恍惚般问道：“那是什麽？”

玄澈闻言却只是眸色複杂地看着他极轻地叹了口气缓缓道：“是一个厉害的神仙种下的竹子。”

“厉害的神仙？”

季青临头也不转地说道：“能在人皇种下的神仙树旁边种竹子，那个神仙想必不比人皇弱吧。”

“不。”

玄澈也看向了远处神仙树古老丰茂的青润枝叶，此时日落，夕阳缓慢倾移时洒下的暖黄余辉填补了叶片纹路间的每一处缝隙。

“你说错了，种下这根竹子的神仙比人皇还要厉害。”

“比人皇还要厉害？”

季青临惊愕转头：“那不就只有……”

后面两个字季青临实在是说不出口，怎麽可能呢，它怎麽会……？

“我可没说过那位神仙究竟是谁，你就算猜到了也最好闭嘴。”

说罢玄澈擡眼望了望洒下金辉的天幕，夕阳渐渐落尽，玄澈留下最后一句也不知是不是说给季青临的话后便驱动轮椅转身回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