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月(69)

作者:栖风念


寒大人是爹爹带大的?倒是看不出来。

念头刚转,雪柏川又干了一杯,他喝的急,呛了一口,雪月连忙拍他的背为他顺气:“爹爹,那后来呢?”

雪柏川自嘲一笑:“后来?后来……寒大哥与嫂夫人,还有策朗,在西境拼死一战,全部葬身寒火江。承璧本就体弱,性子也闷,得知消息收不住打击,吐血虚弱而亡……不到半月,大哥急病去世,宣宁伯府门楣承继的担子,猝不及防落到我肩上——可我只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连打理府中上下都很艰难……只怕能做的最好的,就是照顾寒大哥留下的子女……”

他低低道:“天不遂人愿,瑶色出征,烈儿,被接进宫里。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雪月轻声道:“宫门虽深,也不至一面难见。为什麽爹爹不见他?”

“我对不起他。直到如今,我也对不起他。”沉默许久,雪柏川只说出这麽一句。他低着头,神色痛苦。

看见父亲这样,雪月顿时心疼,同时隐隐想通的一些事,立刻道:“爹爹,月儿不问了,您别难过,若是觉得对寒家兄姐有所亏欠,我们日后多去看望他们好不好?”

雪柏川低声道:“爹不敢,怕……外人说咱们有攀附之心……爹爹可以不怕,旁人怎麽说都行,可你怎麽办?我的月儿,这麽好,那些流言蜚语,不应该有任何一点沾染到你身上……”

雪月微笑道:“可月儿也不怕。爹爹想做什麽就去做,这并不是坏事啊,只要我们问心无愧,无需在意他人评议。而且,寒家姐姐与兄长皆是聪慧之人,是攀附还是真心,我们彼此清楚就够了。”

雪柏川混沌双眼微微複明,这一席话,让他钻了多年的牛角尖渐渐退散,生出几分豁达之意。

“好……”他点头,“乖月儿,如今倒是你来劝爹爹了,好,好,爹知道怎麽做了。”

哄好了自家爹爹,雪月端起酒杯慢饮。

原来,是她想多了。

他们家与寒家,竟当真有这样深的故交。

至于为何这麽多年不曾联系……她大概已经通透了。但已经确认到最想问的,并不愿再深触及父亲的伤心事,只当糊涂也没什麽。

雪月摸摸脸颊,对寒沧烈的内疚又深一层。

真是惭愧啊。

那日寒大人的模样,她竟以为……以为他对自己有意。如今想想,真是羞愧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寒大人那样气度淩云的人物,对她的体贴照顾,不过是因为人家为人刚正,以及两家过往深厚罢了。

她竟这麽小心眼儿,冒出那般荒唐的想法误会人家。

幸好今日确认了答案,否则一直在心里存着疑问,那麽过分地冒犯人家——若被对方知晓,不知该怎样不悦。

还好,今日过后,她也可坦坦蕩蕩了。对方于她恩重如山,又当真将她视作小妹般言行温柔,她必知恩图报,更加好好对他才是。

*

夜幕下华灯万千,爆竹声声,此起彼伏,镶嵌在无数盏明亮灯火之间。为数不多未明烛盏的房间里,一直修长苍白的手向外推开窗。

夜风吹动寒沧烈发丝,他习惯地沉默凝视天边明月。

因为身上带伤,寒瑶色不準他前去守岁,让他在屋中歇息。

家里就他们姐弟两人,也没那麽大规矩,他给父母兄长敬过香后,便独自回屋。

爆竹声响接连不断,一时片刻也睡不着。既是心思放空,寒沧烈本能地从怀中拿出珍藏多年的玉佩,对着月光静静摩挲端详。

这玉佩他贴身收藏多年,似乎他的体温已添进这玉石每一寸缝隙中。

明灭烟花升空,烟花炸响什麽色,便为他的脸颊浅浅渡上什麽色。那双沉静眼瞳如同琉璃珠,随着天幕烟火,不断染上变幻莫测的颜色。

那一年也是除夕之夜。

也是这样炫目的烟火。

像此刻一样,喧闹与寂寥奇妙揉和在一起——每逢除夕,他心底只觉空洞。用什麽都填不满的空洞。

寒沧烈闭一闭眼,他想控制,可他控制不住。只要是除夕之夜,他便身不由己回想皇伯父将他叫去后殿,对他的要求。或者说,请求。

那个彻底改变他人生轨迹的请求。

*****

九年前,除夕夜。

昭元殿排开百余席位,帝后高t坐上首,文武百官齐聚一堂,丝竹演乐之声不绝如缕绕着偌大恢宏的金殿,红衣舞姬身姿袅娜,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

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年从人群后面偷偷溜出殿外,在金阶上的立柱旁被人逮了个正着:

“寒四,你干什麽去?”

寒沧烈笑着拱手:“太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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