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云川(27)

作者:言峭


摸着铁锹,嘴里喃喃:“就差它了,就差它了。我的铁锹在路上丢了,可这玩意万不能丢啊!”

谢云生骇然,指着林幽年怀中铁锹,问:“您当真要用好酒换这铁锹?”

老人手抚胡须,直脊沉声,眼珠一翻,显然是对他们无语至极:“不然我换什麽,一幅乱糟糟的画,一柄煞气四溢的剑,还是一把无甚用处的伞?”

谢云生刚想反问为何无用,话至嘴边,思绪回笼。裴行川先她一步反应,已将剑驾到老人脖颈:“你究竟是什麽人?想做什麽?”

老人神色如常,一边招呼小厮将牛车拉下来,一边道:“你们这群娃娃作甚!我刘某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会坑害尔等?”

说话的功夫,小厮已将牛车拉下来,老人擡手挥开裴行川的剑,无视裴行川的错愕搬下三坛酒。

“我的酒可是人间难有,今日算你们走运,给你们尝上一尝!”

林幽年望着酒坛,迟迟不敢接。

裴行川打量老人片刻,利落接过酒,低笑道:“那便多谢刘翁了。”

谢云生也接过酒坛,饮了一口,感受烈酒穿喉,髒腑如逢甘霖,方道:“醉侯刘翁,果然名不虚传。”

醉侯刘翁,七贤之一,尤爱美酒,传闻其酒乃神仙酒,闻可强体,饮可忘忧。

林幽年回神,急忙掀开红布盖,被腥辣之气刺得扬起脖颈,却未有犹豫便拎起酒坛灌了起来。

许是连日来风雨不止,又是夙夜未眠,三人很快便喝得醉醺醺的,仰躺在草地上。

刘翁背靠巨石,随意抹了抹自石上落下的泥灰,枯瘦苍老的手臂抄起酒坛灌了一口,跌跌撞撞起身去拿铁锹,忽听四野传来鸟鸣,顿时头晕目眩。

本想找个舒服姿势卧睡的谢云生眉心一跳,掀起沉重的眼皮朝四方看去,不见一只飞鸟,来不及封去听觉,便垂手陷入沉眠。

刘翁手掌一翻,震走耳边聒噪,欲托酒飞上牛车,见四仰八躺,已然神志不清的三人叹一口气:“罢了罢了,若是真出什麽事,指不定要赖到我的酒上。”

旧日事

漆黑的山狱,时有血雾混着寒风阵来,稚童哭喊之声倒不足为奇了。

谢云生拖着沉重的身躯起身,举目四望,一片人间炼狱,不禁笑出声来。

无数看不清面容的小童朝她袭来,她神色镇定,无悲无喜,从容横臂,挥拳,顶膝。

一烛独亮,驱散黑暗,浑身戾气的小童们骤然静立不动,化作飞灰散去。

谢云生讽笑一声,低声喃喃:“浮生梦也不过如此。”

话落,又是声声鸟鸣袭来,天地变色。

厚密的云中闪出几道青紫,只听雷声轰隆,细雨如帘,满地的血开成红花朝四野飘去。

谢云生执伞立于巍峨山巅,四面不知围了多少人,黑压压一片,如积云般透不出半分草木的颜色。

雨水混着寒风砸在她身上,令她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

她极力睁开眼,却看不清一张脸,只听耳边传来男人的笑声:“谢门主,王爷三邀您入府,您都避而不见。现在,还不去吗?”

王爷……

谢云生昏沉的思绪顿时清醒过来,拨云见日般浮现一段回忆。

汝阳王裴承亮为得知师父蔔算国运的内容,多次上门拜访,更是不吝金银财宝,利器秘籍,均被她谢绝。

恼羞成怒下,于三月前在她带领千机门弟子往寒山练功时率兵合围。

千机门弟子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她重伤坠崖,被老乞丐所救,老乞丐病逝时,将一个少年交到她手中。

她以为他只是寻常乞儿,践行承诺带他回千机门后却得知他的身份。

河东王裴行川,当今陛下的堂弟,亦是当朝皇后夏明昭的爪牙。

更是师父算出覆灭王朝,生灵涂炭的罪人。

她想杀了他,师父却命她收他为徒,当夜溘然而逝,任凭她有千般不满也无力回天。

浮生梦,梦浮生,梦人之所欣与所恶。

她心觉好笑,方才那一梦奈何不了她,控梦人倒是另辟蹊径。

只是为何要让她入这一梦?

谢云生直脊立稳,道:“事既过三,便会有四。”

见她仍是这般执拗,男人低叹一声,挥手转身。

滂沱大雨砸在甲刃上,亦能发出惊雷之声,乌泱泱一片朝谢云生袭来。

置身于磅礴杀意中,谢云生的心忽然静了下来,忍不住去思考——

裴承亮为何要杀她?

先皇已去,太后势大,师父沉疴,这天下能道出当日卦象之人只有她了。

他软硬兼施皆为知当日密辛,怎会一怒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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