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云川(28)
作者:言峭
杀了她,既是自断线索,亦是引火烧身。
太后,皇后以及武林,哪一个不会对他心存戒心?
“你究竟是谁的人?”
听到这一问,男人步伐一顿,平静的脸上竟显出几分慌乱,大声道:“你不敬王爷,藐视皇家威严,这便是你的下场。”
“哦?我的下场?”谢云生低念这四个字,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笑出声来,眼底寒意更甚,“这确实是我的下场,下手太晚,脑子太蠢,平白落入他人圈套。”
男人神色巨变,眼瞳凝出一道厉光,大喝一声:“杀了她!”
谢云生回望身后断崖,从容转身,运起轻功落入崖中。
三月前,她杀红了眼,怒意席卷肺腑,忘了分析其中厉害,在崖上拼死一战,重伤坠崖。
这次她倒要清醒看看守在崖底的人究竟是谁。
崖高百尺,崖壁光平,鲜有草木,风如涛,雨如箭,即便有内力傍身,也只能平安行至半山腰。
江水奔腾,雾笼远山,素朴的伞顺着风朝江面斜去,人带伞坠入泱泱寒水中。
雨声渐歇,积云转薄,昏黄的日光洒落,照得绵绵细雨似披金衣。
黑衣男子手握油纸伞穿过败垂的草丛,踏过泥泞的浅坑,弯腰拾起伞递给身后侍从,而后走进淼茫水中。
意识回笼,谢云生只觉寒风拂面,清香阵阵,似有日光落在脸上,却不足以驱散刺骨的寒意。
眼皮太沉,睁不开眼,她只能倾耳去听四方之声。
木柴烧得噼噼啪啪,时有风声拍天打地,更有浑浊的呼吸声紧一阵慢一阵。
老乞丐看着柴草堆上的银子紧搓手掌,趑趄不前,不时偷瞄眼前穿锦佩玉,神清骨秀的男子。
侍从自马车上搬来锦面矮凳,却被男子挥手撤去。
男子随意坐在一面潮湿的木墩上,伸出两只肤如玉,骨似竹的手在火上烤了烤,淡声说:“帮我做一件事,这些都归你。”
亮灿灿的银子比前些天下的雪都要白,成堆摆在草垛上,荒草顿时都有了几分贵气。
老乞丐弓着脊背站起,垂叠的手几乎控制不住地抖,用枯哑的声音颤问:“您……您要我做什麽事?”
男人掀起一双昳丽长眼,笑中带冷,“救一个人,然后去死。”
老乞丐一阵头晕目眩,风灌入破烂的衣衫,竟不觉有几分冷,讷讷问:“救什麽人?”
“救我。”男人站起身来,长指摩挲佩剑上的雕纹,缓缓道:“我知道你时日不多,可我想好好活下去,长命百岁。”
老乞丐茫然道:“我一个老乞丐,病痛缠身,如何能救您?”
男人眼底划出一抹深幽的笑,“你不能救,可你能把我送到能救我的人身边去。”
老乞丐愈加茫然,“送到谁身边?”
一声惊雷漫过四方,荒废的祠堂被瓢泼大雨笼罩,雨水砸在青黑的石板上,发出刺耳密响。
“我。”
一道声音从祠堂外的马车上传来,雷声识趣离去,雨声也渐渐微弱。
谢云生掀开车帷裳,望向祠堂里长身玉立的男子,笑道:“裴行川,你为入千机门真是煞费苦心啊。”
裴行川挥手撤去上前的侍卫,平静走到檐下,弯唇笑笑:“师父,您看在徒儿如此努力的份上便救救徒儿吧。”
话语讨好,可那张脸上半分哀求都没有,t?眸深似井,难以捉摸。
谢云生神情一凛,没想到裴行川与她共梦了。
“你是故意让我听到的?”
“是。”裴行川坦率应下,接过侍卫递来的伞走出祠堂,“我知道,凭你的机敏早晚会觉察真相。恰同仙教秘术,我便顺势坦白了。”
谢云生望着缓步朝她走来的裴行川,冷笑一声:“你为入千机门,杀害我千机门数十弟子,不好好瞒着,是想我杀你报仇吗?”
裴行川在离马车一丈远时止步,擡眼肃然道:“我只是让人在寒山逼你坠崖,并未下杀令。”
见谢云生不信,裴行川又道:“我既要入千机门,便是要习玄门秘术,怎会沾染千机门弟子的鲜血。何况”
裴行川眼睫微垂,顿了片刻道:“诸葛……诸葛前辈晓天下事,又是出了名的护短,若我真做了如此恶事,必不会让我入千机门。”
谢云生沉思片刻,冷道:“无论如何,寒山之事因你而起,你得给我一个交代。”
裴行川立时掀眼,眼瞳一扫往昔散漫,“这是自然。”
凝视裴行川许久,谢云生问出一直盘旋于心的疑惑:“你入千机门究竟是想做什麽?”
裴行川默了默,运功驱散浑身突生的寒气,淡声道:“诸葛同真说覆灭河山的罪人出自皇室,太后便下令抓捕所有裴氏男童,宗室子弟无人幸免。我父献金银,卸兵权方得见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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