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云川(25)

作者:言峭


说罢,赵飞廉转眸望向裴行川,颇有深意道:“当年金墉城所见,镂骨铭心,不知河东王殿下无恙否?”

金墉城三字一出,衆人愕然心惊。

因为金墉城乃皇亲刑狱。

裴行川下颚绷紧,微垂的眼睑遮住神色,烛光与月光一并打下,仍显昏茫,苍白的面色隐进黑暗中,只余手背青筋突起。

中侯司差役走后,紫衣仙从裴行川身上收回目光,只一瞬便做出取舍,“谢门主,朝廷既命你还李府公道,我便不打扰了。

但听木门开合,分明无风涌动,却似劲风肆刮门扉。

昏暗的廊下,青衫文人寂然而立,面上血色尽失,瞳中恨意滔滔。

不发一言,却似海浪翻涌,本就萧索的夜晚顿生重重寒意。

紫衣仙静静看着他,眼底难掩讥诮,长指拨弄着紫绫,漫不经心道:“若谢门主要问话,冥罗山随时恭候。只是我主醉心武学,怕是没空閑聊,谢门主可要挑好日子上门了。”

谢云生盯着她,神情冰冷。

紫衣仙笑着拂去面颊发丝,目光落在侧边青墙上,缓缓道:“谢门主也可以杀了我,只不过你其他朋友怕是撑不到那时候了。”

谢云生怒极反笑,挥臂拦住欲向前的林幽年,对紫衣仙道:“即便我今日不杀你,来日你定死在我伞下。”

紫衣仙面无波澜,微一颔首,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赶到前院时,半面魍已无蹤迹,想是遇到赵飞廉便匆匆离去了,只留下地上斑斑血迹,断掉的锁链跟碎成两半的流星锤,以及不知凡几的冥罗山杀手尸体。

“陈前辈!”

谢云生举目四望,寻不到陈西石半分蹤迹,飞身跃在墙头,目光聚于一处,顿时神色巨变。

陈西石被吊在马廄的房梁上,胸腹血肉模糊,两只手掌似是被铁链穿过,留下狰狞伤口。

马儿受惊,跃不出栏,只能嘶鸣着四处乱撞。一见浑身散发冷气的谢云生,倒有几分乖顺地垂下头去。

空寂的李府,烛火仍盛,驱得走几分夜色,却驱不走三人心头的沉意。

林幽年跌坐在地上,任由血泊朝他侵来,目光呆滞地望着谢云生给陈西石疗伤,却见陈西石竭力擡起眼皮,露出一双已然空洞发直的眼眸。

“清醒了大半辈子,临了却想糊涂一次。谢丫头,送我出府吧。”

谢云生默然不动,固执地调动体内真气,用内力给陈西石疗伤。

陈西石颤巍巍擡起辨不出原貌的手,分明没有几分力道,谢云生却像是被那金掌拍动一般脊背一颤。

“谢丫头,我就是行医之人,岂能不知我还能不能活,让我出去吧。”

谢云生手指微抖,愧怍与怒恨一并涌上心头,竟是挪不动半分。

细碎月光落下,照得裴行川那张无几分血色的脸更显惨白。

他眼底涌起重重怒意,又似乎夹着几抹惊惧,跌跌撞撞跑到陈西石面前,拽住他的衣领,厉声问:“你不是武功了得吗,不是金掌破群山,顷刻间取人性命吗?为何会死?”

陈西石茫然看他,不明白他为何情绪失控,林幽年亦是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劝阻。

裴行川丝毫不退,黑眸紧锁陈西石,不顾自己伤重,盘腿坐下为陈西石疗伤。

谢云生面色铁青,一掌掀翻裴行川,无视他眼中怒意,冷声道:“要发疯出去发,若是怒意与不甘便能改变一切,那天下哪有不如意之事。”

陈西石气若游丝,已辨不清二人话中之意,只喃喃重複着想出府入梦之言。

陈西石眼中的渴盼,临死前的心愿唤回了裴行川的神智,默然上前扶起陈西石,头也不回地朝府门走去。

几步功夫,裴行川腰间已在渗血,纵然极力扶稳陈西石,步履也略显蹒跚。

谢云生压下所有情绪,喊住他:“我送他去,你留在这里。”

见谢云生扶着陈西石从门口消失后,裴行川望向深寂沉黑的四方,握紧佩剑融入其中。

处理完所有人的后事,天将明。

一轮红日匿在蒙蒙远山后,缭绕的山雾似乎也披上稀薄的金光,照亮荒芜的原野。

谢云生与林幽年放下铁锹,本感知不到几分倦意,在望见高低不平的黄土时顿觉精疲力竭。

裴行川拖着一身血,将蔫头耷脑,皮开肉绽的半面魍丢在坟前。

谢云生回头,朦胧的日光里,浑身是伤,血意侵面的裴行川握着剑柄寂然而立。

一夜的鏖战,半面魍的心气早已洩走。面对陈西石的墓碑,有几分呆滞地垂了垂头,想装死逃脱折磨,却被谢云生抓住衣领按跪在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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