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子(59)

作者:金陵日出


兴庆帝看完浙江巡抚的上奏,不禁冷笑:“这群人把朕当什么?都威胁朕?”

“陛下息怒。”温谦道,“各位大人也只是希望佞臣得到惩罚罢了。”

兴庆帝看着温谦的面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你长得也太像你母亲。”

温谦的语气仍然不咸不淡,像是没有情绪:“母妃已经过世很久了。”

“朕知道对不住你们母子。”兴庆帝坐在龙椅之上,与温谦隔了一整张书案,他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碰不到温谦的发顶。他道:“是朕没让你见她最后一面。”

“臣知道陛下当年已经尽力了。”温谦抬眼直视皇帝的眼睛,“好在您也已经得到了您想要的。”

兴庆帝道:“这群大臣说来说去也就只会说个严惩不严惩,朕想听你说说,你觉得朕该怎么处置卫雍晟?”

第四十章 盏碎

温谦只道:“这是应该由陛下来决定的。”

兴庆帝目光中多了些意味深长,“那换一个问题,你觉得朕对忧明如何?”

“陛下对谢御史自然是厚待的。”温谦回答。

“你明白,可惜外面那群人不明白。”兴庆帝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一个个的都说朕苛待忠烈遗孤,把朕说得忘恩负义。”

温谦低了头,阴影掩盖复杂的神色,他顺着兴庆帝的话说:“此时,为陛下为谢将军翻案的大好时机。”

兴庆帝饶有兴致地看了眼他:“继续说。”

温谦回答“是”,缓缓阐述道:“卫家已是穷途末路,当年卫将军与宣王陷害谢安之事无论是陛下还是天下万民都心知肚明,但是碍于证据不足,阖国虎视眈眈,用人之际所以只能不了了之。王朝更替之时各有难处,如今国泰民安,既然天下皆怀念谢将军的忠肝义胆,鄙夷卫将军利欲熏心,不妨数罪齐发,将谢安之案重新拿到明面之上。”

兴庆帝注视他片刻:“谁说你离开王府后就荒废了十年。”

温谦道:“为陛下解忧是臣的职责所在。”

“这件事交给你来办。”兴庆帝道,“忧明还在诏狱里,你不着急先去见他。把这件事情查明白了,风头一过,朕自会放他回去。”

温谦领命退出了崇华殿,冯陈来给兴庆帝添茶,听到兴庆帝说:“这小子,不光长得越来越像无愁,脾气也越来越像了。”

“陛下是指...”冯陈小心翼翼问道。

兴庆帝轻笑一声:“为着当年的事,还是与朕生气呢。”

冯陈道:“陛下当年也是权衡过后才作出的决定,谢将军还远在北关,卫党强大,府里还有卫侧妃,只有如此才能更好保护世子啊。”

“可惜无愁不懂,她只觉得朕无能,连她和儿子都保不住。”兴庆帝沉浸在回忆里,“她和朕闹了那么久,连死前都不愿意多看朕一眼。是不是还在气朕在她和皇位之间做了这样的选择?”

冯陈宽慰着他:“皇后娘娘仁慈良善,不会这么想陛下的。”

兴庆帝后背靠上椅背:“可朕不得不那么做。无论朕能不能坐上这把龙椅,皇位之争从未离朕远去,与其受人暗算,不如主动出击。可登上皇位后,朕还是要受人牵制,走一步看三步,担心文官骂、武将反,担心着在百姓里的名声,担心着在史书上的名声。”

“陛下是明君。”冯陈叹道,“您为了将军,实在是殚精竭虑。”

“可惜他胸无大志,卫雍晟要死了,他就安于现状。”兴庆帝略微不悦,冯陈便拿过了空的茶盏,开始研墨。兴庆帝重新拿起御笔看着奏折,自言自语道:“如此不成器,又如何让朕在九泉之下面对无愁?”

冯陈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温将军总会理解您的。”

“我还能看不透他?”兴庆帝嘲讽一笑,不只是在笑冯陈还是温谦,还是他自己,“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谢家那个小子。当初就算在王府禁足都要翻出去巴巴儿给人送两块饼,王府里的人没眼睛,就当朕也没眼睛。”

冯陈说:“温将军还年轻呢。”

“就是因为他年轻,所以才是非不分,安稳走朕给他铺好的路,才是他应该做的。”兴庆帝示意冯陈退下,“去把胡靖竹找来。”

温谦离开大殿,对着在殿外不知跪了多久的人说:“太子殿下引咎自责,真是平日里万万窥见不得的光景。”

自卫家事发,袁祁就在崇华殿殿外跪地请罪,卫鑫慈在一旁让他起来,袁祁置若罔闻。贪赃枉法又如何是皮肉之苦便可以抵消的?襄朝开国以来皇帝最恨贪官污吏,兴庆帝也一样。若是真的如传言一般爱护贵妃、宠信太子,又怎会在这正午还任由二人在崇华殿外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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