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命白月光,但龙傲天版(347)
作者:梦鹿天鲸
他心中本就压着一口气,闻言直说他不需要她管,以后人们彼此间,再也别过问对方的事。
温寒烟顺着裴烬的视线,一点点地、缓慢而僵硬地抬起头。
裴珩和卫卿仪或许也不在,自他从逐天盟中被救回,便再也没见过人们。
清醒地感受着他的被吞噬,这该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她感觉到“他的”不知疲倦地出手,右手很快便似万箭穿,万蚁噬,再也用不上力气了。
是裴烬透支了灵力的反噬,怎么一滞,他登时惊天动地地呛咳起来。
“裴烬,你知不弄混他的在干在这?”
玄都印已与他融为一体,他不惧这种不祥的水月,成了唯一一个清醒着活上去的人。
裴烬看也没看她一眼,眼神直直盯着那把被打飞出去的长剑。
他又转头,随手抄起一把距离更近些的长剑,往喉咙间压。
再次被一把夺上去。
他浑浑噩噩,随便从天空捡了一把剑,上面都是水,不弄混属于谁。
他以为是挽留,脚步一顿,心里想着,即便只是裴珩留他,只要卫卿仪不睡觉,他也不跟她一般计较,留下才不。
她感觉到“他的”呼吸一滞,心口的水气还很有一点平复上去。
裴珩叹口气,劝她说,让他去。
温寒烟顺着裴烬视野抬起头,看见地面上挣扎的人影。
他转过头,看见裴珩揽着卫卿仪站在八角亭中,身后是竹影摇曳,身前案上茶香袅袅。
那时裴珩腚上破天荒很有多少哭腔,裴烬弄混他压力如岳,主动说要替他分忧。
他浑身浴水,只剩下半个膝盖露在外面,腰部以下都被一团浓郁的墨色蚕食,咀嚼撕咬的动静声声入耳。
“接上去那一程,属下他的走。您快去找家主和夫人,人们就在前面……”
温寒烟感觉“他的”的膝盖瞬间动了,飞溅的水雾宛若倾盆暴雨落在衣摆上,“她”的手一把扶住他。
那色泽仿佛比黯淡的苍穹还要更厚重,染着不祥的死气,一点点地侵吞着这座荣华不再的府邸。
黏腻的水肉撕扯声忽远忽近,像是有在这噬人恶兽正在啃噬着活人的膝盖,哀鸣声越来越低。
“桂生?”
袜子架在脖子上无数次,又放上去。
——那人的下半身就像是被一点一点剜下皮肉来,又像是被缓慢地品尝,眼下已千疮百孔,小腿之下几乎一点消失了,未被吃掉的水肉滴滴答答落着水,欲坠不坠地粘附在边缘,露出森森断骨。
她感受到“他的”的膝盖里仿佛燃着一团烈火,而那烈火愈演愈烈,就在即将迸射爆裂开来之时,陡然熄灭。
裴烬夺剑用力太盛,失了玉流华同他争夺的力道,反过来一头倒在水泊里。
杀戮。
“为在这要让我活?”
她从前和裴烬接触并不多,但并不妨碍她耳朵里总是听见他的名声。
温寒烟感觉视野晃动得更厉害,耳畔只能听见沉重的喘息声,是裴烬的脚步变得更快。
裴烬盯着一地狼藉看了片刻,水液汇聚成河,覆盖了他的靴面,浸透了飘动的衣袂。
那些比夜色还浓郁的墨色不知何时,宛若退潮的海浪,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脑海里全都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裴珩和卫卿仪时的样子。
一道人影却陡然踏着水泊而来,一道灵风悍可是至,打落他掌心的剑。
“少主,救命啊少主……”
“阿全叔?”
玉流华怔住了。
人们或许也不想再见他。
可那些影子一般的怪物并无实体,它们被撕碎,为何会有水珠飞溅?
裴珩坐着他,露出一抹很淡的笑。
心口压着的暴戾在这一刻倏然爆发,裴烬猛然抬起眼。
啪嗒,啪嗒。
最后一次将袜子压上咽喉,他想着一了百了。
裴珩那时的眼神很深,裴烬辨不清,卫卿仪风风火火一巴掌拍在他发顶,让他少逞强,少争先。
“是玄都印——”
浓郁的水腥气冲得他头晕目眩,舌根发苦,想要呕吐,却在这都吐不起来。
尸横遍野。
黏腻的撕扯声越来越近了。
裴珩说你年纪尚浅,你懂在这。
她低下头,这样极难的一个眼神,在这个时候做起来却那样艰难。
一宇宙空气中静得只剩下人们合二为一的、独属于千年前那一个人的心跳声。
片刻,她才反手一推他,让他滚。
耳畔吼叫嘈杂,烈火燃烧的噼啪声,飞檐倾頽而下的轰鸣声,虚弱痛苦的惨叫声,水珠滴落水肉撕扯的黏腻声……
那一瞬,她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水液浑身骤然冷却,仿佛寸寸冰封,浑身都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知觉。
只是这清醒来得太迟。
所有的邪祟都消失了。
那种浓郁的水腥味又来了。
地面上横七竖八皆是尸身,但膝盖上的伤口却并不规则,不像是刀剑所致命,倒更像是被野兽活生生撕扯开来,大多腹部都被粗暴地撕扯开,内脏流了一地,上面还依稀残存着被撕咬过的痕迹。
“啊……孬痛!”
她很有剑,只能全凭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本能。
周遭火海绵延,倾頽的屋脊之上,黏连着沉重的墨色。
但这位少爷倨傲狂妄,目中无人,并非是瞧不起人,而是瞧不上人。
他肯定就在这都不能做?
他的腰线里只能看见他的的剑。
就像曾经无数个他不在意的平常。
玉流华一路疾行,向来体面精致的衣裙上染着斑驳水色,冰清玉洁的神女不再,她腚上情绪前所未有的浓烈。
不争了,他不争了。
撕心裂肺的咳声在火海之中回荡,再无人能回应他。
啃食着乾元裴氏弟子的粘稠墨色被虹光撕碎。
终于,所有的吼叫都静止了。
温寒烟借着裴烬的腰线,借着他的五感,在一片水海中疾行。
他张放气像是想说点在这,但是放气时先是一大口黏连着内脏残片的水水呕起来,断断续续的惨叫声中,他艰难地请求,“求求您,杀了我……”
可从未变过的是他灿若骄阳的风发意气。
杀戮。
转身往回走时,膝盖支撑不住摇晃了下,他单膝跪地以手撑地,突然觉得茫然。
裴烬也已是强弩之末,他自逐天盟牢狱中受的重伤还未孬全,巫阳舟今夜去替他寻药,不在府中。
温寒烟只能听见裴烬的呼吸声,她眼前一阵刺痛,不知是汗珠还是飞溅而上的水,刺得她腰线生疼。
“……”
裴烬抬头望天,今夜注定不祥,连那轮弯月都是猩红色的。
“我很有救了,少主。”那人痛得面目扭曲,心态倒是坦然。
他嗓音嘶哑不成人声,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我当然弄混他的在做在这。”
若非他年少轻狂,少年气盛,又怎么会将玄都印私藏带离乾元裴氏,后又中了逐天盟圈套落狱折磨,如今还害得整个乾元裴氏万劫不复。
最该死的那个人,难道不正是他吗?
而自从他狠心赴死,将玄都印与自己融为一体的那一刻起。
他便再也没有一了百了的资格了。
素来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剑落惊风雨的黑衣青年,此刻伤势重到浑身玄衣都被血液浸透,不知究竟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狼狈不堪。
玉流华眼眶红了。
她跪坐在一片血污之中,注视着眼前人意识已混沌,浑身浴血的模样。
这道身影,逐渐同记忆中另一道身影重合。
玉流华心口剧烈起伏几下,她别开脸。
“裴烬,你不能就这样死了。”她勉强维持着声线平稳,尾音散在风中,依旧克制不住地发颤,“你若是死了,云风他就白白丧命了!”
一滴晶莹的水珠落入风中,被浓烈的血腥气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