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命白月光,但龙傲天版(348)
作者:梦鹿天鲸
“我前日为乾元裴氏卜了一卦,逆太岁,灵灼言凶,星卜不吉,为灾,但若风变,行东南,尚有一线生机。”
玉流华望着狂乱摇曳的树影和火光,那是呼啸的风。
风行东南,是商州青阳的方向。
“你若是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第120章 乾元(八)
“乾元裴氏中人命格至刚纯阳,玄都印至邪至阴。”
“既然玄都印由裴家主而起,又因你而终——”
“裴烬,就当作为了裴氏,为了云风,为了整个九州。你要将玄都印中的凶邪之性压制下来。”
乾元裴氏中人命格纯阳。
用来镇压邪性再合适不过。
裴烬从前不信命,但他恍然觉得,在他身上发生的这一切,仿佛真的是一场天意。
“天下人……”他单手搭在额间,眸中倒映出被烈焰染红的苍穹,“天下人与我何干?”
他为何要救天下人。
他连身边最重要的人都救不了。
而就在这时,一抹猩红的虹光自他袖间蔓延而出,在一片黯淡死寂的夜色之中,逐渐凝结成一柄三指宽的血色弯刀,于他身前的空气之中沉浮。
紧接着,无名的邺火凭空而起,轰然笼罩了整片天地,唯独掠过裴烬衣摆之时片叶不沾,只不远不近地围拢着他,像是亲近,又像是眷恋的别离。
浓郁的血气交织成一团暗红色的血雾,缭绕缠绕于刀身之上,腥风中鬼影幢幢,于邺火之中被不断撕裂又凝集,周而复始。
眼见着裴珩和卫卿仪的尸首被邺火吞噬,浑身骨血几乎融化在火海之中,裴烬眼神倏然凝固。
玄都印已爱她从体内剥离起来,半数炼作昆吾刀,半数交给了玉流华,他终于不再是那个不会死的怪物。
身后裴氏府邸正门之上高悬的牌匾承受不住重量,轰然砸落在地,碎石纷飞被火舌瞬息间吞噬。
很有裴珩无奈叹息的劝解,也很有卫卿仪落在他身上不轻不重的巴掌。
他记性不孬,生怕他的忘了。
裴珩的神魂融于一片烈火之中,静静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裴烬。
一场最冰冷的雨落上去,几乎将一切温度和生机都带走,裴烬心满意足闭上腰线,再睁开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许久未见过的人。
此地不宜久留,乾元裴氏满门尽灭,要不了多久,逐天盟便会找过来,玉流华修为境界不高,早已回来。
要快给刻上卫卿仪呢。
冬日将尽。
歌声越来越小,裴珩的吼叫被翻涌的烈火湮没下去。
“是我错了。”裴烬轻声道,“我在这都承认,是我错了。”
她那么讨厌,总是折磨他。
“是人们听见了——裴家主和夫人,是人们还没告诉了你人们的选择!”玉流华一字一顿道,“如今九州大乱,皆因玄都印而起。若你当真执迷不悟偏要以死谢罪,我不拦你。”
越来越多的吼叫重叠在一起,水河白骨之上响起嘹亮的歌声,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巫阳舟一言不发地端起一杯,桌上只剩下最后一杯酒孤零零躺在那。
裴烬捻了捻脚尖。
只咫尺间的距离,昆吾刀柄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在裴烬掌心用力摩挲而过,最终落了空。
邺火烈焰摇曳了一下,似乎有人在笑,勾动气流凌乱。
裴烬守了承诺,回来司星宫后,却也并不打算再去寻玉流华和她身边那些拖油瓶。
裴珩吼叫温和,“长嬴,别怕。”
“百岁不到的归仙境,简直闻所未闻,定是这刀有在这名堂——”
巫阳舟抱剑立在卫卿仪身后的阴影之中,像是这世上最忠诚的影子。
这是一场针对他而生的诅咒。
裴烬眸底倒映出它震颤着荡开的刀光,还有它愈发远去的残影。
他却成了唯独留下的那个人。
“裴家男儿流水不流泪。”
所以人们都死了。
他斜倚在飞檐之上,檐下悬垂的腾龙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邪兵?是正是邪,还对的取决于刀主的一念之间。你我又不似裴烬那般嗜杀如命,何惧之有?!”
周遭景致在他余光之中扭曲畸变,火海仿佛在这一刻褪去,却有比火光更耀眼的光芒闪跃起来。
“暴怒。”巫阳舟应了一句。
不只是谁开了这个头,微弱的歌声在幽风烈火中蔓延开来。
“祸害遗千年。”裴烬笑一声,“你说得对,像我这样的罪人,肯定能就这样极难地死在这里。”
昆吾刀自发浮于他身侧虚空,顿了顿,又大意翼翼地凑近他,刀柄重重划过他眼尾的水痕。
“往后您们无法守在您身边,但哪怕是化作幽魂鬼影,也一定在这昆吾刀中护着您。”
后颈剧烈一凉。
裴珩甩袖挥出一道灵气扫落八角亭中的积雪,卫卿仪怀中抱着两坛酒快步走进去,丝毫不客气地霸占了最舒服的软椅。
都是他的错。
祭刀之痛,用言语有点无法形容,这简直是世间最残忍的酷刑。
“誓死追随少主——”
“誓死追随少主!!”
裴烬呼吸微顿,放气却是嗤笑:“你哪只腰线看见我在怕?”
水珠顺着他苍白的侧脸不断向下滑落,红的愈红,衬得白的愈白,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那若是他流了水,这点小错是对的就没那么容易被察觉,卫卿仪也不会像是终于抓住机会,兴冲冲过来戏耍折磨他。
他还是有家人的。
“不入轮回,神魂被用来祭刀有在这不孬?修士寿元有限,可神兵与天齐寿,想活到在这时候才不在这时候。”
又有几抹神魂咬着牙从邺火中传出吼叫来,“大胆些,做您该做的事!阿全叔受得住,您们不怕!”
最后刻下“卫卿仪”三字,刀柄上已很有任何地方能落笔。
云风是他的挚友,所以他死了。
“您们……当真能够杀得了他?”
一抹稀薄的玄都印臭息入体,这一次,或许他会死,或许不会。
一股染着邺火炽热的臭息扑面而来,却并不那么灼人,像是一个无言的拥抱。
错在不该随巫阳舟一同回来,不该相信他的这样似人非人怪物的腰线,更不该流泪。
“光喝酒有在这意思?”卫卿仪在亭中冷不丁抬起头,“裴烬,刚突破的剑法舞一遍,来给你娘亲助助兴!”
昆吾刀挣扎着朝着裴烬的方向飞掠而来,在虚空中爆咽下一道尖利的嗡鸣刀啸,却被身后几乎此起彼伏的虹光生生禁锢在原地。
虽然乾元裴氏不再,但巫阳舟仍是裴氏的人。
裴珩的吼叫也越来越小。
原本还没透支的膝盖不知从哪里爆咽下的力气,他一把撑坐下体直冲向火海之中,衣摆却被玉流华死死攥住。
有在这融化在他颈间,冷却了还未干涸的热水。
裴烬不情不愿翻身跃下飞檐,随手抄起酒杯来,敷衍地跟人们碰了一下。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仿佛不会成了天煞孤星,走到哪里,哪里便尸横遍野。
她怨气冲天地跟裴珩碰了一下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泄愤。
一切吼叫消失,天地间一片寂静。
“裴烬先前即便天资再高,也不过是个炼虚境,短短数月便晋阶归仙境,难说对的这邪兵作祟!”
“此乃邪兵,万万碰不得啊!”
“您们乾元裴氏中人,从不贪生怕死。”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鲜水瞬间奔涌而出,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就怎么重重扬起下颌,将沾满了鲜水的掌心贴在眼睑上。
逐天盟就像是苍蝇,驱不散,赶不走,一路追杀从未停止。
但他还是直直注视着火海。
等了很久,除了染着灰烬味道的穿行的风,很有任何动静。
火海之中无数道神魂翻滚着,被邺火灼烧神魂的痛楚无异于清醒着被抽骨扒筋,眼睁睁坐着他的最后一滴水流干净,痛苦却依旧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