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读书郎(369)
作者:商狄
这座巨型建筑,命运可谓多舛。明成祖建成时,就遭遇过几场火灾。到了大雍太祖攻下京师时,原先的奉天殿只剩下片瓦残楼。
当时大雍国力不强,既要抵御外敌,又要勤俭国事,根本腾不出手重修奉天殿。它的彻底重建,其实就是出自太上皇之手。奉天殿所耗之大,是李贽一直不太喜欢它的原因之一。
林如海是李贽的谋臣,李贽的一番话能打动韦应宏、温时谦,可林如海必须站在时局的角度分析现状。新党接受不了旧党跟勋贵搅合在一起,后两者几乎能囊括朝堂上七层官员。
“陛下,不可前功尽弃啊。”
“朕知道,林卿,你的苦衷和想法。朕都明白。”李贽继续眺望着,思索着,良才,还是未拿出决定,“朕想想,容朕再想想。”
李贽如何不知妥协的好处。可他是九五之尊,他有属于自己的骄傲。这次,跪在门口的只是一个百姓,他可以低下这个头。可等到今后,一群百姓跪在宫外呢?
太子李贤带着儿子李俊,已经旁听许久,他们俩都有留意到李贽的疲态。儿孙的关注,自然引来这位皇帝的注意。天家薄情,能在这个时候得到孩子的关心,确实一定程度上抚慰住李贽的心。
李贽突然想过一个问题,他打起精神,出声问道:“林卿。”
“臣在。”
“你说顾载庸这个老匹夫,如何笃定王子腾必然会跟他们站在一起?”
李贽的一番话,直接点在林如海的心头,这也是后者困惑的地方。顾载庸这个人做事,向来是一环套一环。说对方没有后手,林如海是绝对不信的。
总不能说一个小小的薛家长子,在王子腾的眼里,还能胜过手中的权势?
那顾载庸还有什么手段呢?
……
……
“这是个死局。”顾载庸放下茶杯,难掩脸上的得意,“我们赢定了。”
颜虎坐在他的对面,亦是心情愉悦道:“顾兄的计谋,自然是高明的很。”
如今已是酉时,顾宅的书房内,灯火通明。说是书房,其实拿出去,都够外头百姓一家三口之用。如此宽敞的书房,除了摆着名人墨宝、书记瓶花等物外。中间靠右的书架后,还摆着一张八仙桌。
说来也是有趣,两个当朝文官的领头人物,分坐八仙桌两端,桌上只有些家常小菜。再看他们私下的穿着打扮,也不似勋贵人家的奢华夸张。
席间,顾载庸不免拉着颜虎,聊起白日的朝堂事。他的才智本就过人,可偏偏这次的事情,他只是寻常的一拨一弄,便整个扭转过乾坤。纵使是顾载庸用计一生,自问也找不出比这次更好的谋略。
“现在林如海这些人,一定投鼠忌器。”顾载庸不无兴奋道,“他们常常自诩清流雅士,爱说些为民请命的漂亮话。要坐实了薛家人的罪行,必恶了四王八公。要是避重就轻……”
颜虎大笑着接口道:“那他们跟我们还有何区别。满口仁义道德,百姓社稷。脱了官袍,大家都是一样黑。”
“又想当好人,又要做高官。”顾载庸嗤笑一声,“天底下的好事,哪能让他们都占去了。”
这份逼良为娼的爽感,实在叫人身心舒坦。颜虎认同的点着头,又朝着身侧的哑仆招手,举起左手的酒杯,示意给自己倒酒。
“可他们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多拖一日,王子腾的疑虑就多一分。”颜虎边饮边道。
毕竟在王子腾眼里,他还要猜一猜新旧两党是否会合在一起,或是有借机达成一致的可能。
新党可以不入这个局,那王子腾的生死,就全系在旧党一念之间。这个案子,旧党说它大就大,说它小就小。有的是法子逼王子腾就范。要是新党入局,那王子腾又会回到前头的猜疑。
这次计谋里,顾载庸可以说算准了每个人的心理。李贽想要扬一扬脾气,新党正是风头得意时。王子腾所在的四王八公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已经岌岌可危。
“你说王子腾会不会——不来找我们?”颜虎提出一个疑问。这是最坏的情况,如果王子腾一直按兵不动,那才是给他和李贽找了个台阶下。
“不会。”顾载庸斩钉截铁道,“他要是这样做,就不是王子腾了。”
光靠忍气吞声,没有些心计手段,可驾驭不住四王八公。
都说会揣摩人心的人,才能做官。顾载庸笑得十分轻松,“依我看,王子腾现在肯定在想,我们手里到底拿着什么东西,能让他乖乖就范。”
“哼。”颜虎也认同顾载庸的猜测,冷笑道,“那就让他猜吧,他猜的越多,才越坐立难安。”
两人正说的高兴,书房的大门却突然被人打开。如此机密时刻被人闯入,顾载庸当即就恼了,正欲扬眉发怒,待他看清来人后,又硬生生转怒为喜,将一溜烟跑进来的小童抱在怀里。
“辉儿,不好好在房里看书,跑爹爹这里来做什么?”
这小童是顾载庸的老来子,因很得顾载庸欢心,胆子不是一般的大。才坐到他爹怀里,就拔起顾载庸的胡须,“爹,书有什么好看的。我以后要跟爹爹一样,当大官,治理天下。”
“好好好。不枉我给你取名叫志辉……”顾载庸抬起头,瞪了照顾儿子的下人一眼,才夹了一筷子的菜,递到儿子的嘴巴,哄道,“那你要好好吃饭,好好读书才是。”
“哈哈哈,辉儿,你今后想当大官,问你爹没用。得问你颜伯伯我。”
……
……
顺天府衙的牢房内,陈恒已经做好今夜睡在此处的准备。眼下虽是天寒地冻,牢狱更是阴森恐怖。可如今的薛大傻子,说不好要牵动多少人家的命运。陈恒实在不敢将他丢在牢房里不顾,自己施施然回家睡大觉。
如今着急上火的是新党,刘良才只派了个师爷过来盯着,避免陈恒私下偷偷指点薛蟠。这位顺天知府自己,还可以在府衙里安安心心睡大觉。
府衙师爷姓柳,名字不重要。他自打来到牢房,就如狗皮膏药般,紧跟在陈恒四周。陈恒也没在意他,只抱着一本信达送来的书籍,在牢房昏暗的灯火下翻读。
“这样的地方,陈大人还能手不释卷,真是叫人倾佩的很。”李师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刘良才只是叫他来盯着,也没说不能跟陈恒说话。
说到底大家都是个办差的苦命人,要真有过人的本事或出身,谁会给派到牢房里当马前卒啊。
真让李师爷这样想,也对。他和陈恒,比起顾载庸、林如海、李贽等人,可不就是个马前卒嘛。
“以前看书,是求个圣贤教诲。”陈恒翻过一页,牢狱的灯光有限,他只得眯起眼睛看书,“现在看书,只求个心安好入眠。”
李师爷轻笑一声,他身为刘良才的幕僚。出门在外的体面,比起一般的知县都要大。读书有什么用,还不如会做人、会做事来的有用。
为了避免犯人逃狱,大多数的牢房都设在地下。如此环境下,空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犯人的吃喝拉撒都在此地,更没有清理、打扫之说。湿臭的空气中,全是刺鼻的味道。
两人陷入沉默,索性也不去费心攀谈。李师爷自顾自的看向牢房深处,牢房的差役正举着灯笼巡视。黑暗中,伴着一声声犯人的叫疼声、鼾声,以及灯笼里摇曳的火光。真叫第一次来的李师爷,以为自己到了无间地狱。
李师爷的位置靠近楼梯口,陈恒则霸占着牢内唯一一张桌子。等巡视完的差役,上来通明过各处的情况。李师爷收拾一下被单,只裹着它就靠在墙上道,“陈大人,我先睡一步。这夜啊,就劳你替我守一守。”
陈恒哪里会理会对方话语里的奚落,只轻轻的抖起腿,驱散久坐的寒意。稍顷,突然有人从里呼喊道:“陈家兄弟……陈大人……陈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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