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读书郎(349)
作者:商狄
诗停、画停。画助诗,诗题画。两个好友都觉得快意,齐齐收笔转身。就见到先前那个小僧人,不知何时喊来主持和知客僧等人。他们也不知等了多久,见到陈、薛二人看过来,忙喜道:“两位檀越,不知高姓大名。现在若是有暇,贫僧想请两位往斋房一叙。”
“我姓薛,他姓陈。”薛蝌看向陈恒,后者点头应邀道:“相逢即是有缘,大师请。”
“两位檀越请。”
……
……
林黛玉发现薛、陈二人独自走脱时,已经倍感无语。香山寺这般大,他们也不知玩到哪儿去。宝琴安慰其几句,又拉着黛玉安心跟着游玩。
行行复行行,沿后山一路玩到前院。到了文殊殿,就见到一处墙壁前,围满了人。宝玉最是新奇,忙上前问着缘由。当听闻刚刚有两个文人,在此挥毫泼墨。他立马把壁画瞧个仔细,先是远观,后是近看。
只觉画作虽然潦草仓促,可其蕴含的自在和禅机,真叫人看的爱不释手。好似自己也化作挑水和尚,从野草百花、鸟儿啼鸣的红尘走过。诗做水,流入他的心间。先念完下面的诗词,再看向上面的一首。
“我自多情君少事,相逢莫惜酒盈卮。好,写的真好。”宝玉不住点头,他冲身后的姐妹招着手,把自己对诗画的解读,一一告知众人。
李纹李绮都是精通诗墨之人,那邢岫烟幼时有个方外好友,更比常人懂得些禅机之理。见宝玉侃侃而谈中,又言之有物,一群人纷纷做出点头认同状。
“金银做水,不可得,不可追。”宝玉摇头晃脑着,他极爱这份超凡脱俗的出尘意境。
湘云未语先笑,打趣道:“二哥哥莫非是想着出家?”
“我几时说过自己要出家?”宝玉不解,又下意识看向队伍后头。
黛玉跟宝琴对此事不感兴趣,只远远站在后头。宝玉见独独二美少了凑趣的兴致,忙笑着上来,想引她们去看看自己都欣赏的好东西。
表哥真是呱噪,黛玉微皱眉头。还是宝琴瞧出宝钗脸上的淡色,只看了看黛玉,安抚着林姐姐的情绪。两人并肩走到壁画前,却一起凝注神色。面面相觑之下,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字迹、笔锋,好叫人眼熟?!
恰好,有个知客小僧从内堂匆匆跑来。正拿着一块木牌准备立在墙壁前。宝玉有心问了一句壁画的来历,这小僧当即笑答:“也是施主问的巧了。这壁画,刚作好不久。”
“你看吧,我就说是新作的。”宝玉得意道,又问,“不知是何人所画。”
“小僧却是不识,只知道作画的是一人,作诗的又是一人。他们啊,一个姓薛、一个姓陈。正在东边的斋房内,跟几位师长聊佛法、谈禅机。”
“阿这……”宝玉的表情,当时就僵了。
黛玉跟宝琴却欣喜的上前来,好啊,半道抛下我们的俩人,自己到跑这来逍遥快活了。
她们走到立牌的僧人前,小声问:“小和尚,我们是这俩人的家人,不知贵寺主持在何处。我们正要寻他们回家,还请劳烦带个路。”
小僧人一转头,见到黛玉、宝琴的模样,忙道了声‘阿弥陀佛’,才说道:“两位女施主稍等,等小僧办完此事,就领你们去。”
黛玉和宝琴便往木牌上看去,只见上面用字体写着:扬州陈恒、薛蝌。
第二百一十八章 婚礼
跟着引路的小僧人,黛玉、宝琴到了寺庙的东厢房侧,只见半开的轩窗里,正传来断断续续的辩论声。
黛玉从中听出兄长的顿挫声调,忙加快几步。一近,风中的话语就清晰起来。
“依陈檀越所辩,‘此心具足’跟‘众生皆有佛性’,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也。”陈恒的声音带着上扬的语调,黛玉猜想兄长说这话说,应是半笑的姿态。
“不可。”有人出声辩驳,“此乃为辩而辩。”
“此乃为辩而辩。”陈恒亦是回的精明,可算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问话的人显然语塞,没想到年轻小伙子如此不讲辩德。黛玉暗笑一声,拦下小僧的通传之意,又往前一步,与宝琴一道站在廊下。
院中百花争奇,树荫花影在廊前缤纷交错。二女并肩而立,颇有娥皇、女英之姿。她们齐听着屋内的辩论。此时,里面已经讨论到‘具足’‘佛性’上。
“在下与佛经所涉不多,在人事上的见识亦有不足。”陈恒朗声着,“先姑且言之,几位大师姑且听之即可。”
“檀越但讲无妨。”
“盖莫读书之理和佛祖之言,都脱不开‘有、无’之论。然释家门人在有无之处,尚要参个‘空’字。可谓‘有向无,无向空,空非有无,实乃缘起性空’。”
此一言,已听的众僧无不喜悦、赞赏,纷纷道:“善。”“答得好,檀越也看过金刚经?”“檀越请继续。”
“读书人的理,却不在‘空’字上,而在一个‘通’字。上通天地,中通江山社稷,下通黎民百姓。”
“此通作何解。”有人问。
陈恒细想,突觉长篇大论,便失了此字的雅趣。深思后,就道:“轻舟已过万重山,便是个通字。”
闻言的大师们,都知道这不是书生为辩而辩,实乃对方有感而发的肺腑之言。住持唱了一诺‘阿弥陀佛’,出声赞赏道:“如此年纪,就有这等悟性。檀越真是好慧根,与我佛有缘。”
陈恒也是傻了眼,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自己与佛有缘了呢?他都来不及答话,外头就传来急促的轻咳声。他一听,就知道是妹妹寻来,忙起身跟众人告辞。
主持今日得一雅客闲聊,已是兴足。此时也不留客,只说着:“檀越谈吐不凡,说不好以后,老衲还要因今日之会,得野史传闻一笔。”
“承大师吉言。”陈恒出门之际,笑道,“这一笔,还是要落在壁画上。”
主持再看薛蝌,又问:“得薛檀越妙笔,还请为此画留名。”
后者见证了一日的辩论,正觉耳目清新,当即道:“就叫有无空吧,以记今日之画,今日之会,今日之辩。”
“善。”
众人出了门,陈恒快步走到黛玉身边,辞别时,主持还劝薛、陈二人有空常来坐坐,走动走动。
陈恒一一谢过,才领着二女跟薛蝌,走向前院。到了前院的壁画前,此处赏景的人少了些,倾斜的晚霞照在斑驳的墙上。薛蝌画的挑水和尚,神色自足,含笑望前,足尖上的衣诀飘飞,似有徐徐风来,吹在观画人身上,叫人身临其境。
贾宝玉还站在这发呆,见到他们四人并肩齐至,神色一时变幻。先前夸赞的话语,此刻犹如刺刀般扎在心里。他扭捏着,不知要不要跟黛玉打招呼。领头的陈恒倒未理会他,也没理会贾府的姑娘,只默默站在一旁,等着妹妹跟她们告别。
两方人分道扬镳,马车停在山下牌楼处,四人只能徒步下山。黛玉今天走的路有些多,本来还有些累,可因住持一句‘与佛有缘’,只气的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步伐甚健,到叫陈恒有些迟疑、暗笑。
“妹妹,你怎么了?”
在晚霞铺就的山道上,陈恒追上黛玉,未语先赔三分笑。黛玉看着他这副死样,更是来气。只气呼呼道:“竟不知道兄长跟出家人,也能聊的这般愉快。”
她是关心则乱,才高则思多。一颗芳心刚许给了兄长,这坏人竟然跟出家人聊的有滋有味。本是一件小事,偏想到前番陈恒独自抛下她,自去寻乐,一时更加委屈起来。
陈恒只猜中她一半的心思,他都没有觉得什么女子小人难养也。既爱了林妹妹的秀气灵动,也要爱着她偶尔的小性子。
人无完人,因美而美,视美而美。这个道理,陈恒两世为人自然懂得。可要这么哄呢?眉头一皱,他便是计上心来。道了声:“下月就是杜兄跟韦姐姐的婚礼,我正想求大师送个开光的送子观音给我,也算尽了我的好意。妹妹说,是与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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